本就是为冬儿庆生摆下的场面,清算起来,倒是快。
陈学海抬开端,恰瞥见田冬儿一双杏眼呼啦啦地瞅着本身。学海顿时感觉本身脸上一阵热,忙低了头,心中暗自迷惑:江南到处美女,便是自家姊妹,却也是仪容出众,怎地见了这女子倒慌得民气跳。又想田冬儿的目光,半点不躲闪,半分不怕人,与闺阁女子迥然分歧。若说不惧男人的眼神,秦淮河边那些名妓,昆曲班子一众名伶倒也很多。但前者失于气韵,后者失于本性。都不若这田冬儿眼中清澈天然,一派天真。陈学海不由想起前一阵子学晏给本身的手抄本子,叫个甚么《石头记》,可惜本子不全,只要前几次。那上面开篇就写“六合鸿蒙,谁为情种”,写到内里有位公子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当时读到这一段,学海便对学晏笑道:“活脱脱一个登徒子。”现在对着田冬儿陈学海却感觉清爽,方知那作者所言不虚。
“我呢?也就是一说,成不成啊,还得大当家你拿主张不是?冬儿大了,还是顺着她的意义好,可有一样――”柳先生对着陈学海说道:“你可拿自家宗祠赌咒,这辈子与我们妞儿不求举案齐眉,只愿不离不弃?”
学海嫌对坐着难堪,便走到那画桌旁提起那管五彩龙凤纹瓷管羊毫笔来看。笔是新笔,尚未开锋,但笔毫美满如枣核之形,羊毛毛色洁白似玉,毛杆粗细均匀,锋颖颀长嫩润透明发光,应是太湖沿岸的湖州一带所产“湖笔”中的佳构。此笔虽不如贡品品级,但也算难求,特别在这偏僻的匪贼窝中,当真可贵。学海赋性豁达,现在便忘乎以是,忍不住叫一声:“好笔。”
陈学海昂首再看,田冬儿已来到身侧,却不美意义看她那眼睛,只得低头用那未开锋的笔在桌上一齐截划的胡写,口中随便问道:“你可会写字?”
田麻子本意拜堂时新人方可见面。
田冬儿瞥一眼陈学海,端倪如画,点漆似的瞳人敞亮非常,现在端方执笔的模样,倒真是都雅,但这一种男人的都雅却又描述不出。
田冬儿便也笑道:“你懂笔?”
窗别传来婆姨们的垂垂远了的嬉笑声,房内却静了下来。
学海生命无虞,人也放松下来,本是心中万分不肯意,但见这东西一件件搬出去,屋子一点点添上喜气,却也奇异。眼瞅着不大工夫,人来人往之间,田冬儿的内室便换了新六合。活脱脱戏里新房的模样,学海心想就算杭州城里的蜜斯出嫁怕也没这般划一。纵是陈学海见过世面,终归年青后生,昔日看别人拜堂不过瞎看热烈,哪有这般切身经历新鲜,不由也看得瞠目结舌。学海那里晓得,田麻子自打有了冬儿,便将数年间的好东西都备着,专待这一天用,不过是被他赶上了。
只听陈学海略一沉吟对着东南边跪倒念到:“陈家列祖列宗在上,陈学海今在此赌咒,与田冬儿不离不弃。”
所备的嫁妆为十六箱八橱四桌,四仙桌上有果盒、暖碗、茶酒杯盅各一套,银筷四副;打扮桌上摆黄杨梳盒、琉璃镜台、玫瑰胭脂、茉莉花粉;琴桌上是一具新琴,更难的是画桌上是五彩龙凤纹瓷管羊毫笔一管、歙砚一方、紫檀木笔架一座、白玉墨洗一具、冰片香一盒。与十六箱八橱四桌所配,又有衣架、脸盆架、琴凳、春凳、杌凳、手炉脚炉、熨斗升斗、大小浴盆。倒真是琳琅满目,喜庆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