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宫人往里递了两盅秋梨汤过来,李德全手里固执银箸,正要手脚敏捷地上前试毒,玄烨却摆了摆手:“不必了。”
兰煜有些讶异,只见着玄烨已经执起瓷盅,拿汤勺用了起来,未几时边用了半盏,他瞅了一眼兰煜,道:“看着朕做甚么。”
兰煜撇过甚,对纤云道:“去兑些秋梨水来。”
玄烨把她身子扳了过来,“别用心。”
兰煜从速凑上前去看,玄烨运笔洁净利索,笔锋刚毅不失圆润,宣纸不大,却因这字显得大气很多。兰煜喃喃道:“静”。
玄烨一把拽过兰煜,“这便是嫌朕给你的常在份例不敷了!”
兰煜笑了笑,“臣妾与各位姐妹比拟,也是缊袍蔽衣处其间,如果能以此为安乐,便也不觉口体之奉不若人也了。”
玄烨点了点头,回想道:“芳儿的天赋不如晢瑛,家学渊源不如木尧。以是能在书法上有所成就,你晓得是因为甚么?”
玄烨点点头,“不错。皇后悟性高,却脾气暴躁。延月倒是沉稳,但笔锋处少些灵气。至于木尧,倒是有风骨,但是心机太重,起笔落笔都少了些萧洒。”
兰煜有些错愕,怕玄烨看出来,从速道:“仁孝皇后娘娘的文采,臣妾无从赏识,这便是憾事了......”
兰煜微微松一口气道:“那便先感谢皇上了。”她又道,“不过比起晋位......”她指了指案头上的字,“臣妾更想从皇上这里偷师。”
兰煜缓缓走上前,嫣然一笑,“都说好男反面女斗,皇上是天子,那里会和女子计算。”
兰煜站在玄烨身侧,玄烨耐烦道:“你看你的字,落笔不敷判定,收笔又拖泥带水,这也是你性子过于谨慎谨慎的原因。过分踌躇,便少了风味。”
玄烨看了一眼兰煜,他想了想,又道:“实在古来文豪大师,不乏从小家道窘蹙的,像是宋濂,不是一样连书都买不起?可见后天砥砺,于人来讲则更首要。”
兰煜有些不美意义,道:“是臣妾闲来无事,写来玩玩的。”
兰煜一听便有些泄气,只要本身和纤云晓得,早些年郭络罗母女专断,不给兰煜读书,若不是兰煜以贴身服侍为借口,加上教书先生的看重,她是连字都没机遇识得一个的。想起本身费经心血仍然与那些家世优渥的人望尘莫及,内心颓废到了极致。
正殿里空无一人,兰煜一转头,才瞧见玄烨在偏殿书案旁坐着,殿里飘着淡淡的雨前龙井的香味,兰煜不爱用香,便让玄烨身上的龙涎香幽幽然地飘散开来。玄烨穿戴墨蓝色古钱纹常服,发辫上系着藏青结,极简的行装让玄烨显得均匀亲适。不过这周身的天子贵气,是自玄烨幼时便沉淀出的华晕,不是一身简素衣裳能压得住的。
玄烨欣悦地看着兰煜:“你性子要强,这点最让朕喜好。”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殿里本来只要冬青守着,兰煜斥道:“如何也不晓得通禀。”
玄烨的头摆了又摆,“写字本来就是消遣怡情,可你这字......”他瞧见兰煜的神采已经快挂不住,便起了戏弄的心机,“这未免太丢脸了些。”
兰煜哑然道:“皇上说臣妾狷介?”
李德全杨海在门侧,纤云、冬青和云弋在殿里,受玄烨的循循善诱所吸引,面含笑意地朝着他们看过来,兰煜倚着玄烨,触碰到他近在天涯的气味。兰煜内心漾着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当时的她脑海里翻遍辞章,也找不到甚么来描述她当时的表情。直到很多年后兰煜才明白,那种感受是诗意,是她沉浸了平生的诗意。只是很可惜,在兰煜厥后冗长的人生华年里,她再没体味过那样诗意的夸姣。乃至于在她即将拜别的那一刻,仍旧在内心回漾着明天这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