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尘微微仰首思考半晌，像是想起了甚么：“嘉平二十六年，我记得大将军上过一道折子，陈言豪族弊政。”
直到旁人小声提示：“英王，您该去宫中哭丧了。”
“这两年各地都冷得早，夏季尤其冗长，不是功德。”成去非俄然接了这么一句，虞归尘皱了皱眉头，立即会心：“一向如许下去，胡人骚扰边陲只会更加放肆，子遐何时解缆？”
转眼，母子两人又被新一轮的痛哭声淹没。
英王府依山而建，雕栏画栋连绵数里，斑斓亭台，本该赏心好看，而嘉平三十二年的冬，全部建康都化作一座冰砌的城。再好的景，也抵不过这阵冷了。
他不是等闲会醉倒的人，向来如此。
不等世人回神，只听他大声喊道：“臣拜见新帝！吾皇万岁万岁千万岁！”英王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人再度举头，从怀内取出一卷东西来，又朗朗而宣：
成去远和虞书倩的婚事，天然也是道理当中。
不过一夜，面前红帐外骤化层层白幔，他迎着北风定定看着那幔布好久，浑身僵住。
“大行天子诏曰：朕弱冠之年登临帝位，谨奉先帝之遗训，外抗胡族，保中原之风化；内抚万民，同黔黎之主体。夙兴夜寐，一日不敢怠慢政矣。然天不假年，未及花甲，精力无多。朕知有望一统国土，救万民于兵罹祸乱当中。每思及此，朕甚悲矣。皇七子复，深肖朕躬，必克承大统，庇佑万民。朕体殡天，宗社尤存，不成无主，即于柩前即天子位。
如芒在背的杀意，突然间无处不在，英王看得清清楚楚，死是从身后而来的，他想要赢，便必定要先学会如何输。
皇七子的行事风格，世人虽不觉得意，成去非却从未藐视这个繁华闲人，即使今上是真纨绔，可现在的太后，却绝非等闲之辈。
乌衣巷挂满了白灯笼，虞归尘本技艺中也挑了一盏，和成去非两人仍着丧服倚墙而立。雪将近化尽。虞归尘朝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去扒开墙角的冻土和碎石，枯干发黑的草根暴露头来，低语道：“过些日子，天然就会春来草青。”
一句话触得成去非有些黯然，他十八岁结婚，有一女却早夭，随后韦兰丛也逝去，直到现在，逢上眼下时势，子嗣一事真是有些悠远了，而关于他毒杀嫡妻的传闻却一向甚嚣尘上，传得全部江左人尽皆知……这么想着，慵懒痴迷的歌声突然响起，渐次逼近，两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余光扫见建康王诸人鱼贯而入，不及奔至柩前，便都放声大哭起来，他的皇叔，神采清楚如丧考妣，英王心底冷颤，不由再度握紧了母亲的手。
待一轮过后，哭声渐小，建康王忽擦了泪，起家直直朝英王这边走来，神情庄严，稍稍整了整衣衫，行叩拜大礼跪了下去。
“今上是不是真的好节制，现在言及还为时过早。我听闻大将军对大人非常恭敬，治丧一事多有就教。”
英王很快被人扶起，双膝早已跪得酸麻彻骨，他尽力让本身站得更直挺些，底下尽是身着丧服的文武百官及后宫家眷，他的皇叔则跪在四位辅政大臣的最火线。而排山倒海的膜拜声波浪般涌过来，他几近被打翻，面前只剩一片缟素。
过了司马门，世人一身缟素顶着纷飞的雪直往太极殿奔驰畴昔，六合间皆是反响。
天子薨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