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席后成去非本欲问及几年前并州战事的善后之责, 然彼时大将军尚在,台阁诸事怠惰因循,这笔账算来不能推到阿灰身上, 游移半晌, 还是同阿灰商讨了此事。阿灰听言,心底苦笑, 这一事倘当真查办起来, 并不轻易。大将军身故,当是国朝朝局分水岭,前情后事, 不宜并为一谈,但并州还是国朝的并州,兵士还是国朝的兵士, 如此参不对落, 交横绸缪, 说到底,要紧处不过在于财帛。
琬宁病秋,夜里听风声如涛,翻衾倒枕的,比及天亮,才得一点昏黄睡意,直到用完饭,身子还是惫懒乏力,干脆仍回床榻沉沉入梦。成去非先命四儿把花插瓶,复又掂了掂手中板栗,此物趁热吃才得其风味,不过她既好不易入眠,为一口吃的,得不偿失,遂把那板栗丢给此中一婢子,让其分了去。一干人又惊又喜,忙都施礼纷繁道:“谢至公子。”
虞归尘拿起文书,扫了一眼具名,点头笑道:“客岁才到的汉中吧?”成去非一面落笔,一面回道:“一年一换,御史台老是能收到弹劾他的折子,怕是再过不久益州刺史也得弹劾他。”
木叶阁里头,几个丫环闲来斗草,并未发觉他出去,直到他刚掀了帘子,略微弄出些动静,忙各自散了,唯四儿几步上前轻语道:“女人还在安息,昨夜似是没睡好。”
说罢引他二人前行,过一三绝碑处,上面清楚刻有“净土指南”四字,方想起之前所听闻的殿下亲赐字一事,想必就是此处了。他偶然听二人打机锋普通的对答,只随便抚玩两侧,古树参天,枝干虬劲,而那重檐九脊琉璃瓦,熠熠生辉,殿前露台宽广非常,前面便是无量殿了。
明芷并无惊奇处,只道:“乔龙画虎,这类事至公子也做的来?”成去非面不改色:“殿下还是当我打勤献趣好了。”芳寒在一侧虽听不太懂,看两人神采,却暗自叫苦,半晌工夫,这对伉俪出了府门,车马俱已备齐。两人再度共乘一车,前后不过隔了三五日,细心清理,从未如此频繁过。
繁忙之余,台阁诸曹郎谨慎翼翼窥测者,也不过乎悬悬而望尚书令一职的终究归属。国朝不成文之规定,尚书令者普通并无录尚书事大权,二者不成兼于一人。是以成去非既录尚书事,此职是由原副长官递补而上?亦或者是另择人选?世人的猜想尚无定论之际,成去非的递上去的折子却出其不料言表的已是另一种态度:
歌颂佛号的声音,不断如缕,一入法门,本该清净寂静,成去非置身于此,并不觉十丈软红离有多远,遂也只是悄悄扫过那宝相一眼,面无神采退了出来。
“无碍,他已经向你先行弹劾刺史大人了。”虞归尘一目十行,阅毕后道,成去非面色沉了沉,“益州做的过分了,于本地百姓,苛捐冗赋,于入蜀商队,剥削欺诈,不怪石启管的宽,转头还是让石启将此事直奏御前,看益州给个甚么说法,天子命其办理一方,如此之法,倒是民变可待。”
“录公,请过目。”李涛乍然换了如此不乏尊敬却又如此老气横秋的称呼,听得环顾世人一圈,扬了扬调子笑道:“诸位听听,李大人一声‘录公’将我喊老了几十岁。”李涛略微不安闲笑了笑,以往对尚书令大人,台阁诸人于外人前提起,向来称呼“成令君”,年青的乌衣巷后辈,配如此风雅之名,虽未能留香,但足以让人丁齿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