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宁在他相扶下仍安坐榻上，赧然道：“昨日又请了个大夫，杳娘怕别有误，”她声音更加微小，“我身上葵水迟迟不来，克日又非常嗜睡，杳娘便寻了大夫……”
成去非将邸钞拿起递给闻言也生了一分猎奇的史青：“大司农也看看罢。”
“大司农，”成去非不该石启的话，却转面看向史青，“你看出甚么民情了？”
红烛背，绣帷垂，他带着她熟知的气味，像最和顺的十里东风，暖意无穷，将她拥在怀中，喁喁说着私语。漏声迢递，窗外雨潺潺，春日虽将阑，但她却晓得，春日永不会逝去了。
“至公子，您要做父亲了……”
成去非闻言转过身, 还是不苟谈笑的模样, 见石启整齐很多，才问道：“伤势如何？”石启却回道：“下官今后会留意官仪，小伤不打紧，多谢大司马体贴。”
“这就对了，大司马，邸钞中所言可撒豆成兵，可刀枪不入者，恰是这大天师，此人传闻神通极大，百姓对之佩服不已……”石启还未说完，只见成去非扬手禁止，遂愣住话茬，听他问道：
“大司马仁心，大司农仁心，下官受教。”石启草草应了，心下却不觉得然，小民亦有奸邪之心，小民亦无是非之明，身居高位的大司马还是过分仁慈了，正如是想，成去非一面遮袖饮茶一面已问道：“看来府君并不认同。”
“妾盼着是个男婴……”琬宁将一侧脸颊靠近他怀间，纤细的素手悄悄抚着他的衣裳，喃喃低语。
成去非亦低语回道：“不管男女，皆是你我的骨中之肉，倘是男孩，我定当好好教诲，让他成材。倘是女儿，我也会好好教诲，视她为掌中珠，待今后成人，也定会为她择一佳婿。”
“牧民之长，百责所从，大司马的话下官不敢健忘，”石启正襟端坐有些乏，遂往前抻了抻身子，“此事下官不是危言耸听，大司马毫不成粗心，向来如许的教义最易勾惹民气，废弛民风，一旦为别有用心者操纵，那便是国朝大患，下官再察辨些光阴，如有妄书，取而火之，如有妄人，为首者定严惩不贷，毫不姑息养奸。”
“这件事，我倒真不知。”成去非思忖半晌，想不起从舅有此癖好，石启解释道：“原大司马竟也不知，下官是在山阴时听人提及，不过几载既过，内史不再信奉此教也何尝可知。”
这份邸钞未免也太不平常，史青看着看着心中已是满不安闲，一时阅毕竟无从下口回话，思唯偶然，也未考虑出该如何应对，只得含混道：“丹阳郡逸闻轶事多，某实在是蝉不知雪。”他本顾及石启颜面，亦捉摸不透为何丹阳府衙勘察民情如何就只勘出了这些子虚乌有、诞妄不经的事来，遂不好妄下谈吐。
焰光映在他表面光鲜的面上，他的神情并无多少窜改，眉眼间的笑意还是浅淡，只将她的手再度握于掌心，他的掌心暖和，足以告慰。
他最后想过的那份私心，曾犹疑过的那份私交，终得美满，固然这份美满，在经历了这几载的如许动乱变故以后，已恍忽长远，但是在他指下，就在方才，他的指下，所触及者，恰是他骨肉地点，恰是他希冀地点。
“至公子欢乐么？”琬宁柔声问他，他笑了笑，起家在她额角落下吻，低低应了一声。
琬宁摇首笑道：“恰是因她有个极短长的爹爹，是故，我怕无人敢来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