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冷的原因,马蹄声急似骤雨,铁甲挟着如墨的夜色,出征的将士们早受够这数月的天寒地冻,没日没夜往建康赶去。
军队得胜班师回朝,身后徒留残破冰冷的城。
“那女子是,”赵器如鲠在喉,嗓间直冒寒气,“是你甚么人?”
终究听清了,赵器心底一阵寒噤乱窜,艰巨地摇了点头,像生了锈的机枢。少女渐渐笑了,那双瞳人澄明如宝钻,折映出的光芒仿佛洞穿了赵器身躯,使得他肺腑深处微微作痛。
“既是要带回建康,你们不成胡来,先给换身衣裳安设了吧。”
这双眼睛如同湛蓝深海,不成方物,赵器脑中忽掠过一则传闻来,只觉心底那股钝痛回荡得难以忍耐,便霍然起家,走到少年跟前,低低问道:
行至洛水四周,全军停息安息。浩淼江面北风飒飒,赵器临江而立,顿生江山广宽之感,一时胸臆间泛动兴旺豪情。身后忽传来阵阵歌声,赵器忍不住回眸循声,原是那胡女。
邓杨则司空见惯,这类苦头,他见得太多,性命贱如蝼蚁,不想死,你就得忘记统统,甚么人伦,甚么品德,在命面前,狗屁都不是!
再挪步,脚底下便有些漂泊,直到瞥见邓扬怫然不悦的脸。赵器理了理情感,上前问道:“将军?”
那歌声骤起,呜哭泣咽,如面前洛水,不事张扬地随风荡开。
“嗖”的一声,疾箭去势如风,不偏不倚没入那人后背,“哧”得透心而出!
降者数以千计,皆被押到城外一片开阔处。天寒地冻,这些人衣衫褴褛,神情惶惑,人群中时不时爆出几声失控的哀嚎,等死的滋味,远远不如彼时一刀一箭来得痛快。
很快,氛围中再次满盈起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赵器俄然认识到:这股气味就从未真正消逝过。
“参军有所不知,这胡女是出了名的美人,樊将军早有令要寻出带回建康。”底下有人解释,赵器心底顿时一凉,晓得这是要送给大将军的意义,转过了身去不再瞧那两人。
邓杨按例奉上一句歌颂:“将军好箭法!”赵器听得恍忽,沉默得出奇,他微微耸着肩,许是因为冷,许是因为莫名的心境。
尸身堆积如小山,邓杨习觉得常,坑杀俘虏在他的兵马生涯中再普通不过,就是血腥之气,他的嗅觉都已适应,并无半点不适。
俄然有个身影大呼一声,疯了般东冲西撞想要逃离这修罗场,不远处马背上的樊聪嘲笑任由他癫狂跑了数步,这才缓缓拉了弓箭。
樊聪一向在一旁看笑话,这赵器是乌衣巷至公子第一亲信得力之人,也不过这般德行,见了个外族女人,便能如此神魂倒置,也是奇事,想到此,轻视的一缕笑意绽在嘴角,上前打了个手势,全军便敏捷整队,重新解缆。
一世人这才惊起脱手,纷繁执械簇拥而上。少年一面要护着那少女,一面又要挡开这些士卒,实在力有未逮,只几个回合,便有两名流兵扑身上去,将少年手中长、枪挑落,复又去扯他身后娇弱少女。
声音如此的醉人,使得空中充满了醇酒的芳香,裹住了赵器的四肢眼睛和神思,心底竟如饮蜜般甘美。身子里有昏乱的气味敏捷酿酝和披发,整小我都是庞杂的。
赵器立于顿时,深深回望一眼,心底涌起难言的怅惘,是的,他们胜利了,留给并州浅显百姓的,不过是一座千疮百孔的废墟之地,至于来年的春季,谁要耕作,谁要用饭,谁要活着,便和他们无多大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