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较着没推测戋戋中书舍人现在出来摆一道,心底有所筹办的说辞,那都是针对世家大族设想的,韩伊倒不遮不掩的,直接问到脸上来,实在可爱!
“你……诛心罢了!”长史扬起脸来,满目标愤然,心下恨意实足,咬牙开口瞪着韩伊,早暗下了杀心,他韩伊就是十族死绝也难以泄当下之热诚!
好一番义正言辞的残局!
“朝野皆知,此去平叛的主心骨是邓杨将军,筹划多出于此,纵是大将军此役有保举之功,可那流血丧命的倒是火线的将士们!多少白骨暴于荒漠,就此弃于他乡,莫非论功行赏,最该领受的不是他们?!诸位却在这里提及九锡之礼,无功不受禄,又难道僭越!”
听得世民气头一震,情不自禁为韩伊捏了把汗,这韩伊常日里显得木讷机器,现在竟敢逆流而上,还真叫人刮目相看!
说着滞了滞,转而施礼望向英奴:“今上乃明君圣主,定不会偏私,使表里之法异也!还望圣裁,以昭今上黎明之理!”
英奴一面气结齿冷,一面由衷欣喜,不由念及史册上那些多有气骨的小人物,之前难懂,现在倒有几分目睹为实的打动,这还没想到头,面前忽划过一道暗影!
“方才长史大人说上尊古制,臣想问长史究竟知不晓得古制到底为何?”
“大将军恰是先帝遗诏亲封的正一品大员,位在三公之上,远胜诸侯!二则并州一役,实乃安邦定国之功,难道殊勋?!天下人皆知的究竟,你一戋戋小吏,竟敢禁止天子行公义之事,意欲何为?!”
言及此,韩伊分外冲动,早已涨得满面通红,眼中隐然闪着泪花,因其调子太高,尾音已多有沙哑。
英奴听得惊心动魄,完整没预感韩伊竟要和大将军完整撕破脸,乌衣巷尚且不肯出头,一味引而不发,恐怕谁也未曾想到这太极殿上如同朗朗日华的风骨之人,不过是一豪门出身的中枢低吏!
历朝历代,并不希奇,不是东山之苦,便是萧墙之祸。
“臣本偶然庙堂荣辱,却深蒙先帝大恩,已获得了臣子所能得的最高犒赏俸禄,眼下四海还未曾安定,先帝今上的恩赐还没有酬谢,莫非要我师法当年齐国的田氏,晋国的韩、赵、魏三卿,操纵今上的恩宠而谋取私利,义理安在?!”说着果然掉出几滴泪来,颤颤巍巍指向方才那一众力荐的亲信感喟道:
“臣也恳请今上明鉴!大将军乃谦逊之辞,而韩伊则是口出大言,混合视听!”长史早重新寻回思路,就等着四下里安静了,才开的口,目光直逼韩伊。
韩伊生就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看谁都是眉头舒展。这会因神采凝重,更显得贫寒非常,但这并无毛病他此时挺直了腰身,目光直直投向长史,毫有害怕之态:
看看,看看,底下哪一个臣子不是峨冠博带,宽袖飘飘,端的世家重臣气度,他们清谈时的超脱倨傲都那里去了?!现在还是死水一滩,只想着明哲保身,先帝在时,便经常大言不惭号令着愿为君父分忧,公然是张嘴就来轻易些,眼下连动动嘴的力量都不肯出了!
征夫生生代代逃亡疆场,即连眼下长久的平和,也不过因为庙堂之上的人们正忙于更加丑恶的博弈罢了。
英奴心中大赞,瞧着韩伊那张一本端庄的脸上,尽是朴重之气!他好久未曾听到如此畅快的实话实话,现在的确想要振臂一呼,方能直抒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