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竟出现一缕笑,回眸看他:“虞静斋,你不晓得该说甚么的时候,就会劝我喝酒。”
嘉平初年的那次补葺,指向性一目了然,可阮正通为何还留着这份遗诏?或者说,他如何敢让这份遗诏一留便是几十载?
虞归尘轻应一个“好”字,并没有多问一个字。
窗外野风直灌,两人身影在烛光中沉沉浮浮,好似缥缈无定的灵魂。
“且不管他,现在早化累累白骨。待父亲复苏些,我再相问,现在只你我清楚,”话并未说完,成去非留的天然,虞归尘只俯身把温好的酒端起递与他:“暖暖身子。”
那么,这几十年,他到底是如何度过的?夜深人静时,可曾有恶梦袭心?
“或许这女人并不知情,那蒋家人更无从提及了。”
俯身捡起,倒是一柄小小团扇,不过女童所用规格。他挑高了灯,看清楚上面绣着兰,并无特别处,遂收了起来。
这团扇公然有讲究,成去非谨慎翼翼抽出夹层中那薄如蝉翼的纱绢来,细心察看半日,才放入水盆中,上面的笔迹垂垂闪现出来。成去非看着这短短几字,神采凝重,把纱绢又捞了起来,在烛火旁半晌即干,他扬手拎起,火苗刹时淹没了那块纱绢。
成去非低唤了一声“杳娘”,杳娘便顺声而入。
墙壁上映着两人苗条身影,火烧得旺,四周流窜着暖流,成去非面上已微微有了些热意,这份遗诏,本同遗闻轶事一样悠远而失真,充满了为人所乐道的诬捏色采,而现在,就在他的手上,一样让人如梦。
虞归尘有一瞬的懵懂,细细回想,仿佛还真是如许,笑着先一饮而尽,微微一声感喟:“何故解忧?唯有杜康。”
司马门查抄那一关,早被成去非安排好,虞归尘带出东西并不难。出了宫,照成去非所言,他并未回乌衣巷,而是去了十里外他的私宅听涛小筑。
竹筏破冰而行,成去非到时,屋内已炉火融融,上头温着酒,这处小筑补葺简朴:篱笆墙上攀着藤蔓,门前两株梅树。十几岁时,夏季两人常常打了野味围坐一团大快朵颐;夏季则坐于院中,看满天银河叙话。彼时虞归尘长年周游在外,相聚的时候并未几,现在两人皆在朝中,来往更便当了很多。
待回到阁房,看这团扇,冥想半晌,也未能想通眼下这季候她抱着个团扇是甚么环境……成去非对着烛光不住转动那扇柄,兰绣得很精美,两面都有,看来绣者很有工夫,成去非面前忽一亮,团扇停在了半空。
言罢方想起她是蒋家送进宫的表蜜斯,而这位表蜜斯,则是从阮家被卖的下人中找到的……事情仿佛已有了若隐若现的线索,只需光阴,定可查清。
“这团扇,之前可有动过的陈迹?”成去非问,杳娘摇首:“应当没有,看模样应是封好便没动过。”
“那则传闻,竟是真事,阮正通死得其所。”
本觉得在秘书郎一职上,并无多大用处,不想成去非俄然拜访,言及嘉闰年间秘阁曾大力补葺一事,虞归尘对此并不清楚,不明白这话中风向,遂问道:
成去非有刹时的沉默,只是一刹,虞归尘已捕获到那一丝阴霾的杀意。
“你要的东西。”虞归尘原封不动把东西推到他面前,找到如许东西时,他非常惊奇,难以设想成伯渊缘何能晓得这么隐蔽的处所,而更让人错愕的是,面前卷起来的绸布看上去,清楚就是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