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躬亲万机,有他江左一众世家在,躬亲万机那是云端上的梦,英奴微微一晒,手底把玩着一具喜鹊闹梅的翡翠桩子,他拿不准成去非的心机,他办事太周到,太夺目,偶然话里透着真,偶然却又藏了假,最可骇的是真假掺半时,叫人既忽视不得真,又不得不防着假,就说钟山一事,他永久忘不掉成去非当日兵临江州城下,亲身披甲执戟立于顿时的英姿,灼灼堪伤人眼。
天子眼神闪动,固有摸索之心,却不乏开阔纳谏之意。成去非当年的策论,被宫里的教员拿来读给诸位皇子听,天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世人皆难以置信的是,如此一篇锋芒毕露的策论,指陈江左积弊,正出自于朱门世家后辈之手,大有自掘宅兆之感。彼时英奴尚且幼年,本浑沌于世,得意其乐,忽听其言,洋洋满耳,若将可遇,求之,荡荡如系风捕影,终不成得。现在,当日那沉郁顿挫的少年人,早换作一副历尽宦海沉浮的深沉模样,英奴打量着他,心底是难言的庞大情感。
“你且先归去吧,朕只顾和你议事,还未曾给太后存候。”
“朕甚是挂记西北,时节近冬, 想必那边霜风凄紧, 将士们少不得踏冰饮雪, 自你上奏欠饷一过后,朕夙夜难寐,想我大好国土,恰是那千千万万将士马革裹尸,埋骨他乡所换,现在,竟衣不蔽体,食不充饥,朕实在是既惊且怒,心凉得很。”英奴面上不无感慨,这最后一句说完,想那边塞之苦,即使未曾切身经历,可也觉一股暖流自脑门而下,流过四肢百骸,直沁得心尖冰冷。
徒剩韦公一人,不过, 高傲将军事了, 韦公只谈鬼神,遍访名山, 一心寻得道高士,习辟谷神仙不死之术,完整不再过问朝政, 只等成仙登仙。
英奴无法一笑,双手剪于背后,踱着碎步来回走动:“想必你也清楚,这一次即使解得了一时之困,可毕竟不是长法,朕只问你,你可有良策?”
英奴这么打量着他,无端想起他的字,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份,和其光,同其尘,这一字多么山高水阔,全部江左,仿佛也只要他能婚配,难为当初太傅如何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字来。
“尚书令莫非忘了幼年之志?”英奴成心逼问,腔调却轻飘无状,“朕为何独留尚书令?即使有钟山事功,可尚书令却仍不能查朕情意,朕说过,你是国士无双,朕虽不敏,没法像祖天子、宗天子那般天纵威武,可自问亦不是无道昏君,不识不辨良臣能将,眼下外有外族扰乱,内则缺钱少粮,苍活泼辄无安身之地,尚书令自有激浊扬清之志,在君父面前,也要讳饰么?”
成去非闻言顿首低语道:“臣忸捏。”
说罢心底又起波澜,窸窸窣窣起家,扬手表示近侍过来,成去非见状会心,往一侧让了让,只听英奴道:
他顿了顿才持续:“请今上稍安勿躁,臣愿为君父分忧,当今积弊,恐不是平常良策能除,臣于闲时作《时议书》,待归纳清楚,自当呈奏。”
英奴听得心底一阵急跳,本日这是如何了,成去非仿佛看破本身统统念想,一条条贴着这颗心说,没跳几下,脑筋竟不慢,忽品出几分深意,不由脊背一凉,可眼下,他倒得经心全意希冀着这乌衣巷的至公子,即使卧榻之侧,酣眠着千万虎狼,可他这一只,倒是千万缺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