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抬首间，那劈面小楼上，正有人探出头来，拿着帕子半掩着面，只露一双妙目，同他相视的顷刻，不躲亦不避，凝神盯着他，他便敛了方才那点尚存于心的笑意，往别处看了。
影影绰绰的微光映出两人不一样的脸面，成去非目光幽幽：“开春后, 诸事繁多，恐要你跟着劳累。”
成去非听虞归尘娓娓说着，不由深深望着面前人，虞静斋本不该属这叵测宦海，说到底是为了他。此时单单提会稽郡人事，自有深意。
虞归尘不由笑问：“这般冷煞的名，都谁给想的？”
“山阴县令石启，事必躬亲，尤好刑法之事，不过也是个怪人，首创剥人皮之法，传闻皮肉分离，不见一滴血，你可有所耳闻？”成去非面上四平八稳，腔调平淡，并未顺着他的意义。
这解释别致，成去非便又拿起另一具，摊主便持续道：“这叫凶神八煞，白眼红耳，能吞八方恶魔。”
“别摸了！再摸都要给你摸污了！就是这个代价，我也不是一天的买卖了，爱买不买！”火线这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女人正不耐烦地揽着本身的布匹，只要人不瞎，都看的出她是个女人家，偏是男人的打扮，成去非不由莞尔，借着亮光打量她，脸不小，不过黑里俏，眼神亮，脆生生的模样，倒利索得很。
成去非不由起了兴趣：“你晓得的项目倒很多。”
虞归尘不由错愕，半晌才笑道：“先生闻名天下的三位高徒，这是要齐齐出山了。”
小女人顿时唏嘘一声，这回美满是不屑了：“没穿过，还不准人听过？”
“小民是个粗人，那里能想出这么新奇的名号，这个款式的假面，是四周蒋家的二公子给起的名，也是赶巧，这一批货里头，就这款没个项目。”摊主意他似是中意，便耐烦赔笑解释着。
“明月奴，”成去非兀自低语，思路垂垂收回，“这名好。”
成去非笑而不语，目光落到一处小摊上，摆着排排的假面，正像西北蛮夷所惯用的胡头。摊主意他俩人近身，马上堆了满脸的笑，热忱上来号召：
成去非低首，一只手在假面上悄悄叩着，好一会儿无语，才渐渐抬眼望向那灯火阑珊处，嘴角微露笑意：“临时一试。”
“许，当然许你听过。”成去非心下少有这般轻松的时候，听她口音，像北方人，可又说着建康官话，两相混着，半生不熟，偏又倒豆子一样顺溜，更加感觉面前女孩子的敬爱之处，便微微一笑，道了句：
成去非心头一黯，天然想到恩师，不忍细算光阴，好似会稽受业就在明天。
虞归尘笑道：“那女人脾气烂漫，全在一个‘真’字。”
“百里长吏，皆宜知律，是功德，吏治不清，土断便也跟着不清。你可想，谁来任律博士，能教会这一世人？”
虞归尘沉默半晌，才道：
北风砭骨，落梅气味凛冽, 路经墙根，虞归尘俯下身扒开了冻土和碎石，底下尽是腐臭了的玄色草根。枯草死去的尸身裹在一层薄薄的透明冰霜里, 无梦的长眠让人哀怜却又嫉羡。
这番话不像昔日那般天然平和，仿佛带着一股过意不去, 虞归尘呵出一阵白茫茫雾气轻笑：“我不过无牵无挂一人, 何言劳累与否。”
一波波人潮涌过来，一波波人潮又涌畴昔，端的是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