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领谕谢恩后,李兰深知进宫面圣毕竟是难以避过的,不过是迟早之事罢了,故而未感觉过于不测。只是天子初召见一介白衣,天然不成擅加怠慢,总归事前做些筹办才是,起码在衣冠礼法等锁事上仍需细加雕磨,故而云阳府实在繁忙了一番,李兰亦戴好了佩玉头冠那等繁文缛节之物后,方出府而奉旨入宫。
殿内掌着温黄的烛灯,极具讲求地自御座下到殿门齐齐两排河阳花烛,倾目而望不下百仿若离人泪,烛中灌有沉香屑,火焰敞亮,香气清郁。李兰则踏在光滑如镜的水磨大理石空中,将手笼在袖里,闲闲地品鉴那些快意云纹图案,借以消磨聊聊风景。
李兰心头微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放开了衣角,笑道:“回禀陛下,若说剑器浑脱舞是臣教于公主殿下不假,但这等可惊圣听的舞可又岂是愚臣所创的呢,实乃是臣昔年游历北凉时,遇一公孙氏所教于臣,这才气令陛下观其激昂之舞,方为臣之所幸。”
车行至宫城外,换了青罗小轿,望之巍巍两仪门,李兰自发心神有些荡漾,不免忆起昔年恩师经此华门时该是多么样的意气风华,不知此番上了朝堂,是不是真的合了他的情意。沉默很久后李兰方闭目凝神,渐复灵台腐败。入了两仪门后,则由陪侍在旁的小黄门引领,行太重重朱阁,避过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等凌晨流脂的风骚贵地,方来到西南紫薇殿。而小黄门交代李兰只需在暖阁静候圣驾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李兰凝眉略有深思,额上渗着薄薄的细汗,因为焦炙,他笼在袖中的手指无认识地捻着衣角,渐渐地磋磨,不知不觉间,指尖已搓得有些发红,当真索着对策,正于此时,他忽发觉此篇文章未对“景”字擅加避讳,眸中不由掠过一抹亮光,当下腔调清和道:“回禀陛下,此文帝王气象,草民岂敢品鉴?”
对于九五至尊的天子陛下而言,甚么江南尽唱劝君学,甚么三步成诗惊长安,十足都是间隔崇高庙堂太远的事情,他之以是对李兰有兴趣,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看看云阳私心暗选的客卿先生是多么人物罢了。
只能够工夫如水,逝不复返。或许就是因为华发早生,暮暮老迈,才会惊觉当年还是柔嫩寡断,放过别人却害了那小我,使之成了幽居在本身心头最深的伤口,无人能够发觉。
“草民遵旨。”
有风盈于暖阁,拂起李兰那袭月白衣衫,烛影模糊摇摆间,令整小我透着股朗月清风般的气质,加上举止毫无羞缩之态,落在老天子略带锋利的眼中,不由暗自点头甚感对劲,当下很有兴趣问道:“云阳向朕保举,说你才冠群伦可做其客卿先生,恭王也对你大加赞美。但是国子监尚未禀告你之姓名,不知你可有贰言呀?”
李兰闻言方舒一口气,微微沉吟了一下,方道:“臣遵旨。”这三个字语气淡淡,浑似没有把这圣眷恩宠放在心上,只是恪守礼节罢了。
天子已过花甲之年,两鬓斑白,面有皱纹,但行动气势,还是雄威尚在,没有半分龙钟老态。降谕平身后,他的炯炯眸光自但是然就落在了御座下首的李兰身上。
低头看着御座下首的年青人,老天子俄然感觉神思一阵恍忽,胸口如同被甚么碾压了一下似的,疼痛如狡。
老天子眉睫轻挑,仿佛想要从那双安好无波的眼眸中寻出甚么情感来,但终究徒见一汪清澈又似幽深的平湖水,只得作罢。半晌火线捋了捋斑白的髯毛,温言道:“既无功名,又不成修学国子监,如果朕等闲诺及云阳所请之事,恐是济济朝臣尚且不该承,故而终需一番考量才是。朕偶感闲舒,亦有所闻那篇劝君学,想来你腹中也应有几分才学,朕这里有三篇时论文章,你且看来,向朕指出较优的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