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子并不急于问话,而是端起御座旁安然置着的琉璃茶盅,缓缓地吹散杯中热气,白气氤氲而透过垂在面前的十二旒白玉珠,遮住龙颜,愈发看不清他的音貌。半晌火线不经意地问道:“哦,何故见得啊?”
紫薇殿大而空旷,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饰以云彩斑纹,意态多姿,斑斓灿艳,全无龙凤等宫中常用的花饰,至于那赤金九龙金宝灿烂的宝座上方坐着的恰是大周朝的当明天子。
有风盈于暖阁,拂起李兰那袭月白衣衫,烛影模糊摇摆间,令整小我透着股朗月清风般的气质,加上举止毫无羞缩之态,落在老天子略带锋利的眼中,不由暗自点头甚感对劲,当下很有兴趣问道:“云阳向朕保举,说你才冠群伦可做其客卿先生,恭王也对你大加赞美。但是国子监尚未禀告你之姓名,不知你可有贰言呀?”
晨露渐上柳梢时,中年人已然备好了宝璎朱盖的马车,筹办前去皇宫。云阳公主虽说身份显赫,但皇宫这等重地毕竟不是菜市场,不能想陪着一起去就一起去的,故而固然担忧的担忧,猎奇的猎奇,但毕竟只要李兰一人单独上车,还顺手把一件差事丢给了姜若嫣――照顾侍女小月。
很久以后,老天子方缓缓睁眼,视野倾泻在了安然肃立紫薇殿下的李兰身上,腔调略显嘶哑地问道:“朕且问你,本年腐败时节……汝师……墓前可蓬蒿渐少?”
李兰略有怔仲,自是仓猝依礼却步退至角落处,等那道黄袍身影在殿上正位落坐后,方上前行山呼之礼:“草民李兰拜见陛下。”
老天子眉睫方动,容色愉悦的赞道:“公然有着眼力,你已是云阳客卿,那便不必再以草民自称了。”
“草民遵旨。”
自领谕谢恩后,李兰深知进宫面圣毕竟是难以避过的,不过是迟早之事罢了,故而未感觉过于不测。只是天子初召见一介白衣,天然不成擅加怠慢,总归事前做些筹办才是,起码在衣冠礼法等锁事上仍需细加雕磨,故而云阳府实在繁忙了一番,李兰亦戴好了佩玉头冠那等繁文缛节之物后,方出府而奉旨入宫。
李兰凝眉略有深思,额上渗着薄薄的细汗,因为焦炙,他笼在袖中的手指无认识地捻着衣角,渐渐地磋磨,不知不觉间,指尖已搓得有些发红,当真索着对策,正于此时,他忽发觉此篇文章未对“景”字擅加避讳,眸中不由掠过一抹亮光,当下腔调清和道:“回禀陛下,此文帝王气象,草民岂敢品鉴?”
老天子目露感念之色,道:“此等舞乐既可令济济朝臣慨服,也当可位各国舞之选。只是想来那公孙氏应是与你有缘,这功绩如何说也可有你一份,你无妨说说看,要多么犒赏,只要过分格,朕自当答允下了。”
不知几番细考虑,殿外金磬轻响。司礼官高呼道:“皇上驾到――”
李兰闻言方舒一口气,微微沉吟了一下,方道:“臣遵旨。”这三个字语气淡淡,浑似没有把这圣眷恩宠放在心上,只是恪守礼节罢了。
大周隆启十三年蒲月初八,黄道谷旦。
“陛下深恩厚情,臣岂敢擅加讨取。”李兰两世为人,天然不是仅仅靠着一腔偶然义的恩赏,便可对其感激涕零的庸人,当下拱手为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既有此缘遇舞乐宗师点拨一二,臣不过是献与陛下罢了,已是实属惶恐,何谈浩大皇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