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胃菜?”韩蛰打量令容,淡声道“五香熏鱼吗。”
令容却不顾虑,旁的事都能假装强撑,这事儿却撑不住。
借着烛光偷瞧,韩蛰坐在中间翻书,表面冷峻,神情淡然。
调侃的笑,安然的眼神,方才那一瞬的惊奇、思考与皱眉不悦,韩蛰尽数支出眼中。
这跟她印象中的韩蛰截然分歧。
锅底天然还是热的,麻油入锅,加上姜丝,未几时便有香气溢出,待芦笋和白玉菇入锅,香气愈发浓烈。令容嗅着香味儿越站越近,最后几近贴到韩蛰身边,也顾不得畏敬遁藏了,亮晶晶的目光盯着锅中煸炒的好菜,光是闻着香气,舌尖仿佛都能尝到甘旨。
她标致的眼睛里如有亮光,因口腹之欲得以满足,整小我从内到外都似弥漫笑意,加上面貌鲜艳,如春光照来,令人欢乐。看那神态,明显是很喜好这味道,才会忘了平常的拘束之态,满足赞叹弥漫而出。
未几时甘旨出锅,芦笋碧绿脆嫩,白玉菇晶莹鲜滑,非常好看。令容双手捧着盘子,等韩蛰将菜盛好,扑鼻的香气勾得人馋虫大动。可惜这是要给太夫人的菜,她闻得见却尝不到,只能沉沦地将盘子装入食盒,回过身时,下认识咽了点口水。
何况韩蛰都发话了,怕甚么?
锅中焯菜用的水却还剩着。
他在外披着锦衣司使的皮,严厉端然,到了寝处,那寝衣也不好好穿,松松垮垮的,暴露健壮的胸膛,从侧面偷瞧,颈间喉结愈发清楚。不知如何就想起旧事,宋家后园里他醉酒谛视,平白无端地说要娶她。
今后如有机遇,能再尝尝就好了。
令容忙朝红菱递个眼色,红菱乖觉,忙去灶中生火。
这时候忙着解释只会火上浇油,哪怕她占理,也会令韩蛰不悦,遂了唐解忧的意。
回过身,就见韩蛰手中托着狭长的鱼形黑瓷盘,极熟稔地抽开数个屉子,从中取了香料,整整齐齐码在盘中。看模样竟是要亲身下厨。
令容依命拿畴昔,就见锅底还剩了些许,韩蛰盛出来,叫她们先尝尝。
“还没用饭。”韩蛰扫了眼不知何时跟进门的唐解忧,叮咛红菱,“将食材取来。”
韩蛰加了盐,便又叮咛,“芡。”
声音冷僻,一如他脸上始终冷酷的神情。
他生得高健,腹有诗书高中榜眼,又曾习武参军威震群臣,身上既有刚健威猛之气,又含文人含蓄况味。那把菜刀像是上等宝剑,缓慢起落之间,像是傅益习武到精美处时挽出的剑花,令人目炫狼籍,姿势却妙不成言。
令容虽为他的厨艺目瞪口呆,到底对韩蛰仍存害怕。白日的事牵涉唐解忧,韩蛰必是窥破内幕,才没对她说重话,反将唐解忧萧瑟,但那位毕竟是他的表妹,又是太夫人的心头肉,韩蛰即便看破,也没说甚么。令容临时不知表兄妹间的秘闻,怕冒然再提会让韩蛰曲解她成心肇事,便只藏在肚子里,仍旧相安无事地睡下。
她在赌,赌韩蛰能瞧出此中端倪。威名赫赫的锦衣司使,能断关乎亲贵重臣的案子,理清千头万绪查明本相,自有一副鹰鹫般的眼神。事出变态必有妖,唐解忧欲盖弥彰,他就不会迷惑?
俄然有只手穿过凄风冷雨伸过来,将她握住,温热有力。
遂拿了筷子尝,滑嫩鲜脆的甘旨入口,趁着热腾腾的香气,骨头都能酥了似的。她曾叫红菱尝试过多次,也曾在金州最负盛名的酒楼吃过多次,却都不及韩蛰做出的这道甘旨,火候、光彩、味道,无不拿捏得妙到毫巅,赞一声人间至味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