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厥后常常回想当日,都只感觉各式滋味,庞大难言。
“那又算甚么?老二伉俪两个多仗义,慧娘那嫁奁丰富的……”
未见其人,先识其声。
这本是常俗,可那江家堂兄这话一出,却恰好引得表里一阵难堪。
“嗨!宋三郎本来是多么人物?这十里八村,镇上镇下,谁不竖着大拇指夸一夸的?你们还别可惜,他要不是落了病,能娶一个商户女?”
说着,他微做停顿,再张口,倒是一首催妆诗做了出来:“晓迎东风暮作诗,牛车出得尘凡来。借问芳驾妆成未?天上霞光亮镜台。”
这是催问江慧嘉打扮好了没有呢,更指出天上朝霞都出来了,新娘子能够开门啦。
时人结婚,有不想挨打的,凡是就会包上几个红包给女方卖力堵门的支属。如此又有喜气又有实惠,也是很面子的。
可就这么放过宋三郎?
她有些茫然,更不知是喜是悲,只感觉彼时产生在身边的统统都恍忽不实在。
人们的惊呼声太大,早清楚传入江慧嘉耳中:“竟是宋三郎亲身来了!新姑爷竟本身来迎亲了!”
在那各种喧闹人声中,宋熠明朗而略带低淳意味的声音又显得格外清楚。
“不知今夕又何夕,人间更漏催声来。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宋三郎坐着牛车来到江家,因为行动不便,下不得牛车,他又诚心肠向岳家告罪。
彼时的少年一袭红衣,头束红巾,正襟端坐在牛车上,亦正抬眼看来。
那也不成啊!江堂兄话都出口了,就这么将人放过,江家人很多没面子?
“宋家还算客气,请了花轿来,宋三郎又亲身来了……”
是的,婚姻之初,江慧嘉就把宋产业作了疆场。
宋熠发了红包,见那新房门还没来得及开,而守在房门里边,近身陪着江慧嘉的一个江家小堂妹又隔着门嬉笑道:“堂姐夫,这里还缺了一个红包呢!红包没来,不给开门的哟!”
江慧嘉脑筋里悠悠转了一个圈,就在花轿一起的微微摇摆中,去处了新的人生。
她纤手揪着描金绣牡丹的大红盖头,精彩刺绣从指腹滑过,纤细的凹凸在肌肤间描画,仿佛两生两世,光阴年轮。
江慧嘉脸上陡地就腾起了一股红霞,那绯色伸展,乃至超出了双颊上本就红艳的胭脂。她手忙脚乱,从速来扯手上盖头。
况这风雅还不是谁都能玩得起的,乡间人家迎亲,做新郎的能在新娘门前说几句好话,都算是很有灵变了,至于作诗?别开打趣了,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乡间男人还作诗?那都是大户人家才玩的好嘛?就是镇上人家迎亲,也少有做催妆诗的,多是发几个红包了事。
她这两辈子以来,虽还是头回结婚,可因为这桩婚姻本就环境特别,当时呆在新娘内室里的她,本色上是没半点新娘子理应有的、诸如娇羞、等候、忐忑、不舍等等心态的。
谁未曾有过如花年纪?谁又未曾在豆蔻时节神驰过阿谁不知何时才气到来的一世夫君?
唔,这是哭嫁。
就有蹲在一角的几个小孩子欢乐地大呼起来:“红包!红包!”
从心底里,她就不感觉本身是在嫁人。
江慧嘉仍在回想宋熠的眉眼,或是因为当时天光太亮,她看得实在并不是很清楚,但那人那大抵的表面却已然如一幅徘徊在陌上新芽上的画卷,在那被拢住了的红盖头里,被折旧了的旧工夫里,透暴露一种难以言说的风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