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爵只带二十两银子,一向到书办家,把这银子送与书办,说道:“杨贡生的事,我和你商讨个主张。”书办道:“既是太师老爷府里发的有帖子,这事何难?”随即打个禀帖,说:
两公子到家,清理了些家务,应酬了几天客事,即便唤了一个办事家人晋爵,叫他去到县里查新市镇盐店里送来监禁此人是何名字,亏空何项银两,总计多少,本人有功名没功名,都查明白了来讲。晋爵领命,来到县衙。户房书办原是晋爵拜盟的弟兄,见他来查,赶紧将案寻出。用纸钞缮一通,递与他,拿了返来答复两公子。只见上面写着:
四公子道:“这也好笑的紧。廪生挨贡,也是衣冠中人物,今不过侵用盐商这几两银子。就要将他褫革追比,是何事理!”三公子道:“你问了然他并无别情么?”晋爵道:“小的问了然,并无别情。”三公子道:“既然如此,你去把我们前日黄家圩那人来赎田的一宗银子,兑七百五十两替他上库,再写我两人的名帖,向德清县说‘这杨贡生是家老爷们相好’,叫他就放出监来。你再拿你的名字添上一个保状。你作速去办理。”四公子道:“晋爵,这事你就去办,不成怠慢。那杨贡生出监来,你也不必同他说甚么,他天然到我这里来相会。”晋爵应诺去了。
话说两位公子在岸上漫步,忽见屋角头走过一小我来,纳头便拜,两公子仓猝扶起,说道:“足下是谁?我不认得。”那人道:“两位少老爷认不得小人了么?”两公子道:“恰是面善,一会儿想不起。”那人道:“小人便是先太保老爷坟上看坟的邹吉甫的儿子邹三。”两公子大惊道:“你却如安在此处?”邹三道:“自少老爷们都进京以后,小的老子看着坟山,实在畅旺,门口又置了几块地步,那旧屋子就不彀住了,我家就另买了屋子搬到东村,那屋子让与小的叔子住。厥后小的家弟兄几个又娶了亲,东村屋子,只够大哥、大嫂子,二哥、二嫂子住。小的有个姐姐,嫁在新市镇,姐夫没了,姐姐就把小的老子和娘都接了这里来住,小的就跟了来的。”两公子道:“本来如此。我家坟山,没有人来作践么?”邹三道:“这是阿谁敢?府县老爷们,大凡往那边过,都要出去叩首,一茎草也没人动。”两公子道:“你父亲、母亲现在在那边?”邹三道:“就在市稍绝顶姐姐家住着,未几几步。小的老子经常驰念二位少老爷的恩德,不能见面。”
四公子听了,望着三公子笑。邹吉甫又道:“我闻声人说:‘本朝的天下要同孔夫子的周朝一样好的,就为出了个永乐爷就弄坏了。’这事但是有的么?”三公子笑道:“你乡间一个诚恳人,那边得知这些话?这话毕竟是谁向你说的?”邹吉甫道:“我本来公然不晓得这些话,因我这镇上有个盐店,盐店一名管事宿世,闲常无事,就来到我们这稻场上,或是柳阴树下坐着,说的这些话,以是我常闻声他。”两公子惊道:“这先生姓甚么?”邹吉甫道:“他姓杨,为人奸佞不过,又都雅的是个书,要便袖口内藏了一卷,到处坐着,拿出来看。平常他在这里,饭后没事,也好步出来了。现在要见这先生,倒是再不能得。”公子道:“这先生往那边去了?”邹吉甫道:“再不要提及!杨先生虽是买卖出身,统统账目,却不肯用心摒挡,除了出外闲游,在店里时,也只是垂帘看书,凭着这伴计胡三。以是一店里人都称呼他是个‘老阿呆’。先年店主因他为人正气,以是托他管总。厥后闻声这些呆事,本东本身下店,把账一盘,却亏空了七百多银子。问着,又没处开消,还在店主面前咬文嚼字,指手画脚的不平。店主恼了,一张呈子送在德清县里。县主老爷见是盐务的事,点到阿谀,把这先生拿到监里坐着追比。现在已在监里将有一年半了。”三公子道:“他家可有甚么财产能够补偿?”吉甫道:“有倒好了。他家就住在村口外四里多路,两个儿子都是笨伯,既不做买卖,又不读书,还靠着老官赡养,却将甚么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