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超人背着行李,走了几天水路,到温州乘船。那日没有便船,只获得饭店权宿。走进饭店,见内里点着灯,先有一个客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前摆了一本书,在那边悄悄的看。匡超人看那人时,黄瘦面皮,稀稀的几根胡子。那人看书入迷,又是个远视眼,未曾见有人出去。匡超人走到跟前,就教了一声“老客”,拱一拱手。那人才立起家来为礼,青绢直身,瓦楞帽子,像个买卖人模样。两人叙礼坐下。匡超人问道:“客人贵乡贵姓?”那人道:“鄙人姓景,舍间就在这五十里外。因有个小店在省会,现在往店里去,因无便船,权在此住一夜。”瞥见匡超人戴着方巾,晓得他是秀才,便道:“先生贵处那边?贵姓大名?”匡超人道:“小弟贱姓匡,字超人,敝处乐清。也是要往省会,没有便船。”那景客人道:“如此甚好,我们明日一同上船。”各自睡下。
那一日,正从坟上奠了返来,天气已黑。刚才到家,潘保正走来向他说道:“二相公,你可晓得县里老爷坏了?本日委了温州府二太爷来摘了印去了。他是你教员,你也该进城去看看。”匡超人次日换了素服,进城去看。才走进城,那晓得百姓要留这官,鸣锣罢市,围住了摘印的官,要夺回印信,把城门明白日关了,闹成一片。匡超人不得出来,只得返来再听动静。第三日,听得省里委下安民的官来了,要拿为首的人。又过了三四日,匡超人从坟上返来,潘保正迎着道:“不好了,祸事到了!”匡超人道:“甚么祸事?”潘保正道:“到家去和你说。”当下到了匡家坐下,道:“昨日安民的官下来,百姓散了,下属叫这官密访为头的人,已经拿了几个。衙门里有两个没知己的差人,就把你也密报了,说老爷待你甚好,你必然在内为头要保存。是那边冤枉的事!现在上面还要密访,但这事那边定得!他若访出是实,恐怕就有人下来拿。依我的意义,你不如在外府去遁藏些时,没有官事就罢,如有,我替你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