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叫了他的小儿子出来看着店,他便同那老爹一起步出南门来。教门店里,两小我吃了五分银子的素饭。那老爹会了账,打发小菜钱,一径踱进报恩寺里。大殿南廊、三藏禅林、大锅,都看了一回。又到门口买了一包糖,到宝塔背后一个茶社里吃茶。邻居老爹道:“现在时世分歧,报恩寺的游人也少了,连这糖也不如二十年前买的多。”盖宽道:“你白叟家七十多岁年纪,不知见过多少事,现在不比当年了。像我也会画两笔划,要在当时虞博士那一班名流在,那边愁没碗饭吃!不想现在就艰巨到这步地步。”那邻居道:“你不说我也忘了。这雨花台附近有个泰伯祠,是当年句容一个迟先生盖造的。那年请了虞老爷来上祭,好不热烈!我才二十多岁,挤了来看,把帽子都被人挤掉了。现在不幸那祠也没人照顾,屋子都倒掉了。我们吃完了茶,同你到那边看看。”
次日,荆元本身抱了琴来到园里。于老者已焚下一炉好香,在那边等待。相互见了,又说了几句话。于老者替荆元把琴安设在石凳上。荆元席地坐下,于老者也坐在中间。荆元渐渐的和了弦,弹起来,铿铿锵锵,声振林木,那些鸟雀闻之,都栖息枝间窃听。弹了一会,忽作变徵之音,凄清宛转。于老者听到深微之处,不觉凄然泪下。自此,他两人常常来往。当下也就别过了。
次日,施家一个小厮走到天界寺来,瞥见季遐年,问道:“有个写字的姓季的可在这里?”季遐年道:“问他怎的?”小厮道:“我家老爷叫他明日去写字。”季遐年听了,也不回他,说道:“罢了。他本日不在家,我明日叫他来就是了。”次日,走到下浮桥施家门口,要出来。门上人拦住道:“你是甚么人,混往里边跑!”季遐年道:“我是来写字的。”那小厮从门房里走出来瞥见,道:“本来就是你,你也会写字?”带他走到敞厅上,小厮出来回了。施御史的孙子方才走出屏风,季遐年迎着脸痛骂道:“你是多么之人,敢来叫我写字!我又不贪你的钱,又不慕你的势,又不借你的光,你敢叫我写起字来!”一顿大嚷大呼,把施乡绅骂的杜口无言,低着头出来了。那季遐年又骂了一会,还是回到天界寺里去了。
一个是做裁缝的。此人姓荆,名元,五十多岁,在三山街开着一个裁缝铺。每日替人家做了糊口,余下来工夫就操琴写字,也极喜好做诗。朋友们和他相与的问他道:“你既要做雅人,为甚么还要做你这贵行?何分歧些黉舍里人相与相与?”他道:“我也不是要做雅人,也只为脾气附近,故此经常学学。至于我们这个贱行,是祖父遗留下来的,莫非读书识字,做了裁缝就玷辱了不成?何况那些黉舍中的朋友,他们另有一番见地,怎肯和我们相与?现在每日寻得六七分银子,吃饱了饭,要操琴,要写字,诸事都由得我,又不妄图人的繁华,又不平侍人的色彩,天不收,地不管,倒不欢愉?”朋友们听了他这一番话,也就反面他亲热。
说着,又吃了一卖牛首豆腐干,交了茶钱,走出来。从冈子上踱到雨花台右首,瞥见泰伯祠的大殿,屋山头倒了半边。来到门前,五六个小孩子在那边踢球,两扇大门倒了一扇,睡在地下。两人走出来,三四个乡间的老妇人在那丹墀里挑荠菜,大殿上槅子都没了。又到后边,五间楼直桶桶的。楼板都没有一片。两小我前后走了一交。盖宽感喟道:“如许名胜的地点,现在破败至此,就没有一小我来补缀。多少有钱的,拿着整千的银子去起盖僧房道院,那一个肯来补缀圣贤的祠宇!”邻居老爹道:“当年迟先生买了多少的家伙,都是陈腐样范的,收在这楼底下几张大柜里,现在连柜也不见了。”盖宽道:“这些古事,提起来令人伤感,我们不如归去罢。”两人渐渐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