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缓缓将头侧向了逐步溶入墨色的西面,敞亮的双眸映着浓墨般的天气,凝睇着茫茫荒漠。
“段将军,你好啊!”这时,只见一个独眼将军骑着黑马来到我的面前。
我心中暗叹:怪不得这些年曹操军队所向无敌,只看面前这些练习有素的曹兵,就远非别的诸侯可比。眼看曹兵越围越多,四下曹军犹在源源不竭地涌来,只怕再担搁一会儿,后续雄师杀到,当时再想脱身就更是千难万难了。百姓们加快脚步,消逝在仓促的夜色中。
俄然,一小我影迅疾而至,利落地一手重拨急扑而下的马蹄,一手抄起惊魂不决的孩子,在世人还来不及惊呼之际,顷刻旋出了人群外侧。此人是一青衫少年,他傲然鹄立,仿佛未曾挪动过半步,怀里却多了个孩子。那奔驰的骏马却在同一刹时踬踣了数步后,终究仍拖着车摇摆地拜别。
“现在何人在守徐州?”我问道。
孩子终究被俄然其来的伤害吓傻在地,在庞大的马蹄暗影下错愕地张大了嘴,果子从口中滚落在地。人群尖叫着,在马蹄踏下的那一个刹时一片死寂,只剩下孩子母亲尖厉的惊喊声划破天涯。赤色残阳也在这当口倏忽隐去,大地沦陷在一片阴霾当中。
“谁说乱世百姓最苦?他们起码另有避祸的机遇,嗯哼,依我看,真不知强过我们这些等死的小兵小卒多少倍哩!”一个头倚墙角,眼瞥着避祸人潮的守城兵士讽刺地向他身边的火伴努了努嘴。
后一兵士惊道:“是吗?连刘刺史都逃离濮阳了?那我们还守在这儿干吗?”
守城的兵士个个看得张口结舌。我将孩子放下,母子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我头戴斗笠、身着布衣,杂在人群当中毫不起眼,就如避祸的浅显农家少年普通,天然也不会惹人谛视。母亲前来对我千恩万谢,我摆摆手傻笑了几声,表示她快走。母亲带着孩子走了,孩子不断地回顾望着我,小小的眼睛中充满了崇拜。我回顾对许千雪低声轻语道:“走吧。”
“你是?”我惊奇道。
夏侯惇亦上马施礼。
我冷哼一声道:“你们既然又来屠城,我岂能不来!本日,要想屠城,先得杀了我!”
另一个兵士梛过身子,凑上去悄声低语:“传闻此次曹操派来的大将是夏侯惇,号称百战百胜,其人手腕残暴非常,曾经在兵戈时被箭射中了眼睛,他却说‘身材发肤受之父母’,竟拔下了眼睛本身吃掉了。我们徐州如果落到他的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名城危在朝夕,六合仓惶寂寂。
徐州城门下,仓促出逃的人群你拥我挤,大家带着惊骇的神采与绝望的沉默,会聚如灰色蚁阵,沿着晦涩的暮色流向苍茫的荒漠。即便携家带眷、托儿拽女,脸上透露着无尽的悲忿与不安,却谁也不敢大声喘口气,仿佛是以便会招来十万铁骑的踩踏搏斗。
“末将夏侯惇!”那将领道。
从他怠倦的面庞向上望去,城楼门洞上刚正中不偏不倚地刻着“徐州”二字,古朴而饱经沧桑。
可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糜竺已经消逝不见了。想是他忧心徐州城池,也得空顾及这些避祸人的小事了。进了徐州城约有里许,不约而同回过甚来望向远处的城堞。苍茫的夜色当中,徐州城上旗号翻卷,覆盖着一片肃杀之气。许千雪俄然低声道:“不晓得刘皇叔现在如何了,大战期近他却无影无踪,看来凶多吉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