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玄德一行人马,离柴桑较远,来到刘郎浦,心才稍宽。沿着江岸寻渡,一望江水满盈,并无船只。玄德昂首沉吟。赵云曰:“主公在虎口中逃出,今已近本界,吾料智囊必有调剂,何用犹疑?”玄德听罢,蓦地想起在吴繁华之事,不觉凄然泪下。先人有诗叹曰:“吴蜀结婚此水浔,明珠步障屋黄金。谁知一女轻天下,欲易刘郎鼎立心。”
玄德正行间,忽听得背后喊声大起。玄德又告孙夫人曰:“前面追兵又到,如之何如?”夫人曰:“丈夫先行,我与子龙当后。”玄德先引三百军,望江岸去了。子龙勒马于车傍,将士卒摆开,专候来将。四员将见了孙夫人,只得上马,叉手而立。夫人曰:“陈武、潘璋,来此何干?”二将答曰:“奉主公之命,请夫人、玄德回。”夫人正色叱曰:“都是你这伙匹夫,诽谤我兄妹不睦!我已嫁别人,本日归去,须不是与人私奔。我奉母亲慈旨,令我佳耦回荆州。便是我哥哥来,也须依礼而行。你二人倚仗兵威,欲待殛毙我耶?”骂得四人面面相觑,各自深思:“他一万年也只是兄妹。更兼国太作主;吴侯乃大孝之人,怎敢违逆母言?明日翻过脸来,只是我等不是。不如做小我情。”军中又不见玄德;但见赵云瞋目睁眉,只待厮杀。是以四将喏喏连声而退。孙夫人令推车便行。徐盛曰:“我四人同去见周都督,告禀此事。”
却说赵云与五百军在东府前住,整天无事,只去城外射箭走马。看看年关。云猛省:“孔明分付三个锦囊与我,教我一到南徐,开第一个;住到年关,开第二个;临到危急无路之时,开第三个:于内有神出鬼没之计,可保主公回家。此时岁已将终,主公迷恋女色,并不见面,何不拆开第二个锦囊,看计而行?”遂拆开视之。本来如此神策。本日径到府堂,要见玄德。侍婢报曰:“赵子龙有告急事来报朱紫。”玄德唤入问之。云佯作失惊之状曰:“主公深居画堂,不想荆州耶?”玄德曰:“有甚事如此惊怪?”云曰:“今早孔明令人来报,说曹操要报赤壁鏖兵之恨,起精兵五十万,杀奔荆州,甚是危急,请主公便回。”玄德曰:“必须与夫人商讨。”云曰:“若和夫人商讨,必不肯教主公回。不如休说,今晚便好启程。迟则误事!”玄德曰:“你且暂退,我自有事理。”云用心催逼数番而出。玄德入见孙夫人,悄悄垂泪。孙夫人曰:“丈夫何故烦恼?”玄德曰:“念备一身飘零他乡,生不能奉养二亲,又不能祭奠宗祖,乃大逆不孝也。今岁旦在迩,使备悒怏不已。”孙夫人曰:“你休瞒我,我已听知了也!方才赵子龙报说荆州危急,你欲回籍,故推此意。”玄德跪而告曰:“夫人既知,备安敢相瞒。备欲不去,使荆州有失,被天下人嘲笑;欲去,又舍不得夫人:是以烦恼。”夫人曰:“妾已事君,任君所之,妾当相随。”玄德曰:“夫人之心,虽则如此,争奈国太与吴侯安肯容夫人去?夫人若不幸刘备,临时告别。”言毕,泪如雨下。孙夫人劝曰:“丈夫休得烦恼。妾当苦告母亲,必放妾与君同去。”玄德曰:“即使国太肯时,吴侯必定反对。”孙夫人沉吟很久,乃曰:“妾与君正旦拜贺时,推称江边祭祖,不告而去,如何?”玄德又跪而谢曰:“若如此,存亡难忘!切勿漏泄。”两个商讨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