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天短，入夜得早，现在的时候实在还不晚，但堂外院中已是看不清人影了，冥冥悄悄当中，只隐见人影憧憧，那是侍立在廊中、院里的卫士们。风声呼呼，从院中树梢上卷掠而过。
大雪纷繁，覆盖远近，目光所及，树木、屋舍俱皆乌黑。
荀贞闻言而笑，说道：“卿既然这么说，我也就厚颜受之了！”
一边是荀贞安之如素，一边是赵然错愕出遁，不知觉间，魏光心中的天平开端向荀贞倾斜。T
此时见他独立院中，魏翁拿了件厚衣，与魏房一起来到他的身边，把厚衣披到他的身上。
荀攸问起李鹄之事，荀贞不瞒他，将事情之本相通盘告之。
荀贞掖了掖棉衣，稍抗寒意，往堂外望去。
“府君克日行动如何？”
魏光哑然。
他说道：“我对李骧施以厚望，对他极有期冀，他终究却负我投赵，使我不得不杀之，每思及此，吾心甚痛。……他虽负我，我不负他，他身后，我坦白了他负我之事，对义参军中诸人说：他是因为不肯叛我而被李鹄遣人刺死的。义参军中皆甚气愤，对李鹄、赵家皆悔恨之。”
“万一他乞助於京都，……公达，你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在你入府前不久，我闻赵然驰出邺城，带了很多门客、剑客，去了他家在邺北的庄园。”
堂外的典韦等人卷起帘幕，几个婢女鱼贯出去，点亮了堂上的烛火。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了。
“赵家少君去了邺北的庄园？”
魏翁说道：“阿父，前两天你令我遣人去邺县，刺探府君和赵家近些日的行动，我遣去的人已经返来了。”
魏光有两个儿子，宗子魏翁、次子魏房。
政治斗争里有一个很首要的东西，即言论。言论就是道义，谁能把持言论，谁就能占有道义的制高点。道义这个东西说来很玄虚，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却又是实打实地存在的。比如兵家讲“师出驰名”，这个“名”就是道义了，一支“师出知名”的军队，斗志必定降落，而如果师出驰名，则斗志必定就会相对昂扬。在兵事上如此，在政治上也是如此。
荀贞本是没把这场雪和李鹄病死一事联络到一起的，得了荀攸的提示，当下暗中决定，明天就叫程嘉等人在郡中漫衍“此雪乃是上天对荀贞捕擒李鹄之举的嘉喜”。
荀攸呆了一呆，和程嘉一样，他也瞬时猜出了赵然出城的启事，发笑说道：“年初君侯初入魏郡时，赵然何其气盛，数次欲辱君侯，现在闻李鹄死在狱中，却即临暮出遁，又是何其之仓促也。”他顿了下，说道，“如此说来，赵然是不敷忧了，……只是，万一他乞助於京都？”
“没甚么动静。我听被我派去刺探动静的人说，他这几天都没有出过住处的门。”
“一如昔日，勤政不怠，没有非常。”
荀贞诸人高会於堂上，观雪听风，秉烛夜饮，席上尽欢，直到夜深方散。
魏光神情不动，心中悄悄奇之，心道：“李鹄乃赵家之虎伥，而被府君捕拿下狱，乃至病死狱中，赵家料来必不肯甘休，但府君却安之若素，管理郡务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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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光心道：“赵家少君夙来骄横，目无余子，今却竟惧府君？”
跟着婢女们的入来，一阵冷风随之卷入堂内，把火盆里生的炭火吹得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