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颜在半空显了形，神采竟然非常怠倦。彼苍大地，这是多么可贵一见的景象。该不会是他又做了甚么，将四哥惹着了吧。
我将沾到袖口上的几滴油珠儿擦了擦，见她现下是本来的样貌，并未用陈朱紫的凡身，扎眼很多了，便道：“你公然是使了两生咒？”
凤九的娘是赤狐族的，当年她娘刚同二哥结婚不久，我便狐疑他们要生一只又红又白的花狐狸。却没推测凤九的娘怀胎三年，竟生下一只鸽血般红艳艳的小狐狸，只耳朵一圈并四只爪子是白的，小巧敬爱得很。待小狐狸满周岁后化作人形，额间天生一朵凤羽花的胎记。这胎记虽看着标致，变幻时倒是个累坠，只如果化了人形，非论变何为么模样，都显得出来。二哥疲懒，只因了这朵凤羽花，因了小狐狸出世在玄月，周岁定名时便给凤九起了这么个不雅不俗的名字，连着我们白家的族姓，唤作白凤九。青丘的小仙们都称我姑姑，殊不知，该端庄唤我姑姑的就凤九这么一个。
我心中暗道，这个是我扯谈的，你当然答不出来。
元贞小弟是个刨根问底的心性，贸冒然问他凤九的事非常不便，我在心中衡量一番，将他拉到中间一张石凳上坐稳了。
他难堪一笑：“前些天返来了。”继而捂头，“他那毕方鸟委实野性难驯。”
我惊奇地摸了摸脖子，却并未感觉如何。
元贞小弟恰是那一汪及时雨。我尚未奔出院门，已遇着他握了两卷经文劈面迈出去，见着我，眼睛亮了亮，恭谨地唤了声师父。
昨日新上身的裙子皱得不成模样，我懒得换，靠在一旁灌了杯冷茶，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闻声我这一声叹，喂鱼的凤九转过甚来。
我先是想了想昨夜究竟同夜华忙了些甚么端庄事，再三考虑，自发没一件当得起端庄二字，又将他背面几句话想了想。
他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我接过来照了照，脖颈处仿佛有个被蚊虫叮咬了的红痕。
元贞耷拉着脑袋走了。
她悲苦地从桌案上趴下来，将背上有些倾斜的荆条重新正了正，四肢伏倒与我做个甚大的礼：“姑姑，不肖女凤九来给姑姑负荆请罪了。”
凤九虽还是个丫头电影，却从不做大哭大闹模样，一贯很有担负。即便对东华用情用得深，不时悲伤，也决然不会伤得尽人皆知，大略从折颜处顺酒来浇一浇愁。
从菡萏院到紫竹苑，我揣摩了一起，方才那位陈朱紫的脾气同凤九没有半点不异之处，然她额间确然有一朵凤羽花，也确然一眼便认出了我是她姑姑。按说凤九一个神仙，即便暂借了凡人的肉身来住，也千万不该被这凡人生前的情思牵绊，此番却如此描述，莫不是……我抚着额头深思半晌……莫不是她在本身身上，用了青丘的禁术两生咒吧？
风九擦了擦满脸的茶水，讪讪续道：“想是帝君在凡界时，暮年受了些情面冷暖，便求侄女配他位一敬爱他、不离不弃的女子。”
她满脸惊骇边哭边死命点头：“不，姑姑，你不能带我走。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谁也不能！”
那声真真生生将凤九激得一抖，听了这么多年，小丫头竟还没有风俗，真是不幸。
幸亏元贞有个对他巴心巴肺的娘，倒并非道观里坐着的阿谁。即使道观里那位对他也很操心，可终归大头的心是操在了修仙问道上，凡尘俗事少不得疏漏个一处两处。凡尘俗事上亦对他巴心巴肺的，乃是元贞做神仙时的娘亲，少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