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来,我为人一向和蔼又和顺,连那年红狐狸凤九煮佛跳墙把我洞前的灵芝草拔得个精光,我也未与她计算。这会儿,额头的青筋却跳得颇欢畅。
本日确是大吉,举目眺望,东海碧浪滚滚,半空处祥云朵朵,看来各路的神仙都已到齐。
顿时一阵暴风高山而起,连带整座水晶宫震了三震。乌压压的海水于十丈高处翻涌吼怒,朝气勃勃得如神剑离鞘、野马脱缰。不过半盏茶工夫,东海水君本来暗沉沉的水晶宫已是旧貌换新颜,怎敞亮二字了得。
从速追畴昔,倒是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我往中间一让,让前程来。小糯米团子犹自抽着鼻子叫我娘亲。
夜华君,我当然晓得,他是我阿爹的乘龙快婿,年纪悄悄,就许给我做了夫君。
墨渊是父神的嫡宗子,人间掌乐司战的上神,实在,我从不信赖有一天他竟会死去,便是现在,偶有半夜梦回,仍觉不信。每月一碗心头血将他养着,也是总感觉他有一天会再醒来,再似笑非笑地唤我一声小十七。一天一天,竟就这么等了七万年,实在是段绵长光阴。
神思正缥缈着回想这段伤感的旧事,却没重视面前糯米团子的爹俄然抬手。广袖掠过面前时我反射性地紧闭双目,他已不客气挑下我缚眼的白绫,冰冷手指抚过我额间,一顿。
他爹很久不见动静。
看上去,像是哪位神仙的儿子。
我比划着石耒,对着杜衡脚底下的黄泥地一头砍下去,呵,运气好,一眼便看到东岭玉的酒壶透过松动的黄土,映着几片杜衡叶子,抖擞出绿莹莹的光来。我欢乐且迅猛地将它们扒拉出来,抱着飞身跃上屋顶。小茅棚抖了两抖,固执地撑着没倒。
守在宫门旁带路的两个宫娥瞧着绿袖公主呆了一呆,从速接了她的帖子,一起分花拂柳,将我们一伙儿八个同领了出来。
我平生做不来多少风骚事,喝酒算是此中之一。
神仙们的礼法我约略还记得些许,印象中九重天最是礼法森严,除了天君一家子,上穷碧落下鬼域,没哪个神仙清闲得不耐烦了敢在衣袍上绣龙纹。这么说来,此君来头倒颇大。再看看他手上牵的糯米团子,我一瞬通悟,这玄色锦袍的青年,说不得恰是天君那对劲的孙半夜华君。
揣摩半天,还是听天由命吧。
我看他低头拔珊瑚上的青荇草拔得风趣,靠畴昔搭话:“小糯米团子,你这是在做甚么?”
七万年前鬼族之乱,银河澎湃,赤焰焚空,墨渊将鬼君擎苍锁在若水之滨东皇钟里,本身修为散尽,魂飞魄散。我搏命保下他的身躯,带回青丘,放在炎华洞内,每月一碗生血养着。至今,他应还是躺在炎华洞中。
我从速闭上眼,身材已是烫热得疼痛。只循着那一丝凉意冒死朝面前的人影身上靠,仰起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一片暴露的肌肤,比如一块冰冷的玉石。手指已经有些不听使唤,我颤抖着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他便开端推我。我从速贴上去安抚:“莫怕,莫怕,我只是凉凉手。”他却推拒得更加短长。
喝酒这桩事,得重天时、天时、人和。彻夜长河月圆,是谓天时。东海桃林十里,是谓天时。小茅棚顶上除了我一个,还栖息了数只乌鸦,勉强也算人和了。我就着壶嘴狠抿几口。啧啧咂了遍舌,有些感觉,这东岭玉壶里的桃花醉比之前我喝的,味道略有分歧。不过,许是太久没喝折颜酿的酒,将味道记恍惚了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