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三生三世枕上书・终篇 > 第28章 影中魂(14)
以阿兰若的身份,此时追出去实在并非一件面子事,老管事急昏了头,所幸她还秉着复苏。只是失神了半晌,将披风解下来,取下鬓上枯萎的白花,呆坐了一阵。晚风拂过,花瓣被风吹落,躺在地上,衬着打扫得一丝灰尘都不染的白石板,就像是甚么污迹。她瞧动手里光秃秃的花梗,苦笑了一声:“那夜你送我这个,实在是在道别?我竟没有发觉出。”
沉晔握了卷书坐在石桌旁,两年幽居,将他一身清寒气质沉淀得更佳,目光凝在书册之上,时而翻一翻页。阿兰若挨着他坐,用心捣鼓着桌上的花束,时而将削好的花枝放到瓶口比对,时而拿到沉晔面前晃一晃,让他瞧瞧她削得好不好,还需不需修整。
凤九从不晓得,堕入一场沉眠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天上的连三殿下有段名言,说一段情该是甚么模样,端看历这段情的人是个甚么模样。比方人间有那种轰轰烈烈的情,也有那种细水长流的情,另有那种相敬如宾的情。有情面深言浅,有情面深言深。不能说旁人的情同你的情不一样,旁人的情就算不得情。
她同苏陌叶导了一场大戏,本来另有些惭愧,殊不知,沉晔竟也是在演戏。
阿兰若安闲一笑:“大人谬赞,奴家只是一贯善于猜想大人的心机罢了。”
老管事抹着额头上的盗汗回禀,说正要派人去宫中通传公主,不想公主已回了,神官长出门不过半晌,想来并未走远。言下之意是公主若想同神官长道个别,此时还赶得及。
天降此等不吉之相,或因厉妖被驯化收伏,或因谁正施逆天之术。她强忍着脑中腾起的眩晕,看向沉晔:“这是……这是甚么神通?”
凡人有句诗,提说春日的长久,叫作“鸟歌花舞太守醉,明日酒醒春已归”。当年凤九从他那位性喜文墨的老爹处听得这句诗时,可贵揭示出了她于文墨上的悟性,说这个凡人感慨春日长久,乃因春季是四时中最好的时节,好东西大略令人沉湎,也就觉不出光阴的流逝,恍然转头,总觉长久。她说出这个话,令她老爹如遇知音,那一阵子看她的眼神特别宁静。
分歧于这妖异的天气,罐中暄软的白雾却垂垂停歇了奔涌,似扯碎的云絮,一丝一缕,环绕于凤九指尖。冷意寸寸浸入指骨。
她感觉本日本身饭桶得令人称奇,她有力劝止两个灵魂干架,只能白挨着疼痛还算情有可原,可方才手指被强压在琉璃罐子上时,她竟也无还手之力,这事却很希奇。
01.
她当时便想起了这几日夜里,灯烛中如有若无飘出的墨香味,心中不由对陌少升起一点怜悯。
如是再三,沉晔将目光从书册上抬起来,淡淡向她:“你坐到我中间,就是专门来打搅我看书的?”
她转头瞧他,眼中还是含笑:“方才一句打趣罢了,可别为了负气扔我。”
沉晔将头偏开,无可何如地用手指导了点花枝上一处略显繁复的叶子:“你自说自话的本领倒是日趋长进,这一处梗长了些,叶子也多了些。”
沉晔正从她空着的那只手中接过花剪,手一抖道:“再称我一句大人,自称一句奴家,就把你丢出去。”
她的确感到有些熟谙,因这只罐子同她小时候玩的蟋蟀罐子实在有几分类似。但她模糊感觉,沉晔应当不是问她这个。她重视到沉晔抬袖时单手结起的印伽,瞬息之间,琉璃罐中的结界已消逝无踪。远方有风雷声起,似鬼号哭,万里晴空顷刻密布阴云。电闪扯开一条灰幕,日头隐下去,换出一轮残破的白月。月光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