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时,忽听甘婆从外角门出去,拿着包裹,笑嘻嘻隧道:“我的儿呀,该死我母女要发财了。这包裹比方才那包裹尤觉沉重,快快收起来,帮着为娘的打发他们上路。”口内说着,眼儿却把玉兰一看,见玉兰面向里,背朝外,也不答言,也不接包裹。甘婆赶紧将包裹放下,赶过来将玉兰一拉,道:“我的儿,你又如何了?”谁知玉兰已然哭的泪人儿普通。婆子见了,这一惊非小,道:“嗳哟!我的肉儿,心儿,你哭的为何?快快说与为娘的晓得,不是内心又不安闲了?”说罢,又用巾帕与玉兰拭泪。玉兰将婆子的手一推,悲切切的道:“谁不安闲了呢!”婆子道:“既如此,为何哭泣呢?”玉兰方说道:“孩儿想爹爹留下的家业,够我们娘儿两个过的了。母亲务要作这伤天害理的事何为么?何况爹爹在日,另有三不取:僧道不取,犯人不取,急难之人不取。现在母亲一概不分,只以财帛为重。倘若事发,如何是好?叫孩儿怎不悲伤呢。”说罢,复又哭了。
此时店婆已将上房掸扫,安设灯烛。蒋爷抱着鞍子,到了上房,放在门后,昂首一看,倒是两明一暗。掀起旧布单帘,来到暗间,从腰间解下包裹,连马鞭俱放在桌子上面,掸了掸身上灰尘,只听店妈妈道:“客长是先净面后吃茶,是先吃茶后净面呢?”蒋平这才把店妈妈细看,却有五旬年纪,甚是洁净方便,答道:“脸也不净,茶也不吃。叨教妈妈贵姓?”店婆道:“婆子姓甘。叨教客长贵姓?”蒋爷道:“我姓蒋。叨教此处是何地名?”甘婆子道:“此处名叫神树岗。”蒋爷道:“离陈起望另有多远?”婆子道:“陈起望在正西,此处倒是西北。今后算起,要到陈起望,足有四五十里之遥。客长敢则是走差了路了?”蒋爷道:“只因身材欠爽,又在昏黑之际,不料把门路走错了。叨教妈妈,你这里可有酒么?”甘婆子道:“酒是有的,就只得村醪,并无上样名酒。”蒋爷道:“村醪也好,你与我热热的暖一角来。”甘婆子承诺,回身去了。
一句话提示了甘婆,心中恍然大悟,暗道:“是呀,我正愁女儿没有人家,现在这相公生的非常俊美,正可与女儿婚配。我何不把他作个养老半子,又完了女儿毕生大事,我也有个倚靠,岂不美哉?可见‘利令智昏’,只顾贪财,却忘了闲事。”便嘻嘻笑道:“亏了女儿汲引我,几乎儿错了机遇。如此说来,快快把他救醒,待为娘的与他渐渐商酌——只是不好开口。”玉兰道:“这也不难。莫若将上房的客长也救醒了,只认做合他戏耍,就烦那人替说,也免得母亲碍口,岂不分身其美么?”甘婆哈哈笑道:“还是女儿有计算。快些走罢,天已三鼓了。”玉兰道:“母亲还得将包裹拿着,先还了他们。不然,他们醒来时不见了包裹,那不是成心图谋了么?”甘婆道:“恰是,恰是。”便将两个包裹抱着,执了灯笼,玉兰提了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