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爷便临窗牖偷看,见此人果是白天在竹椅上坐的那人;又见桌上堆定八封银子,俱是西纸包妥,上面影影绰绰有花押。只见郑新一面说话,一面开那边的假门儿,口内说道:“我是为买卖买卖。娘子又叫丫环多次请我,不知有甚么紧急事?”手中却一封一封将银支出桶子内里,仍将假门儿扣好。只听妇人道:“我因想起一宗事来,故此请你。”郑新道:“甚么事?”妇人道:“就是为那老厌物,虽则逐出境外,我细想来,他既敢在县里告下你来,就保不住他在别处告你:或府里,或京控,俱是不免的。当时如何好呢?”郑新听了,半晌,叹道:“若论当初,原受过他的大恩。现在将他闹到这步地步,我也就对不过我那亡妻了!”说至此,声音却甚惨切。
展熊飞直睡至次日红日东升,方才起来梳洗,就在客寓吃了早餐,方渐渐往断桥亭来。刚至亭上,只见周老儿坐在雕栏上打盹儿呢。展爷悄悄畴昔,将他扶住了,方唤道:“老丈醒来,老丈醒来。”周老蓦地惊醒,见是展爷,赶紧道:“公子爷来了。老夫久等多时了。”展爷道:“那渔哥还没来么?”周老道:“尚将来呢。”展爷暗忖道:“看他来时,是何风景?”首犯想间,只见丁二爷带着主子二人,竟奔亭上而来。展爷道:“送银子的来了。”周老儿看时,却不是渔郎,也是一名武生公子。及至来到切近,细细看时,谁说不是渔郎呢!周老者怔了一怔,方才见礼。丁二爷道:“展兄早来了么?真信人也!”又对周老道:“老丈,银子已有在此。不知你可有地基么?”周老道:“有地基,就在郑家楼前一箭之地,有座书画楼,乃是小老儿相好孟先生的。因他大哥力弱,将买卖收了,临别时就将此楼拜托我了。”丁二爷道:“如此甚好。可有帮手么?”周老道:“有帮手,就是我的外甥乌小乙。当初原是与我照顾茶馆,后因郑新改了字号,就把他撵了。”丁二爷道:“既如此,这茶馆是开定了,这口气也是要赌准了。现在我将我的仆人留下,帮着与你摒挡统统事体。此人是极可靠的。”说罢,叫小童将承担翻开。展爷在旁细细留意。
展爷在窗外,不由的悄悄焦急,道:“他们将楼门堵住,我这朋友,他却如何脱身呢?他如果持刀恐吓,那就不是侠客的行动了。”俄然跟前一黑,再一看时,屋内已将灯吹灭了。展爷大喜,悄悄称妙。忽听郑新哎哟道:“如何楼上灯也灭了。你又把蜡头儿掷了,灯笼也忘了捡起来,这还得下楼取火去。”展爷在外听的明白,暗道:“丁二官人真好灵机,借着灭灯他就走了,真正的利落。”忽又本身笑道:“银两业已到手,我还在此何为么?莫非人家偷驴,我还等着拔橛儿不成!”将身一顺,早已跳下楼来,复又上了墙角落,到了内里,悄悄回到下处。真是“神安梦稳”,已然睡去了。
且说丫环受命温酒,刚然下楼,忽听哎哟一声,回身就跑上楼来,只吓得她张口结舌,惶恐失措。郑新一见,便问道:“你是如何样了?”丫环喘吁吁,方说道:“了……了不得,楼……楼底下火……火球儿乱……乱滚。”妇人听了,便接言道:“这也犯得上吓的这个样儿。这别是财罢?想来是那老厌物攒下的私蓄,埋藏在那里罢。我们何不下去瞧瞧,记明白了处所儿,明日渐渐的再刨。”一席话说的郑新贪婪顿起,忙叫丫环点灯笼。丫环她却不敢下楼取灯笼,就在蜡台上见有个蜡头儿,在灯上对着,手里拿着,在前带路。妇人前面跟从,郑新也随在后,同下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