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生便问展爷道:“尊兄贵姓?仙乡那边?”展爷道:“小弟常州府武进县姓展名昭,字熊飞。”那武生道:“莫非新升四品带刀保护,钦赐‘御猫’,人称南侠展老爷么?”展爷道:“惶恐,惶恐。岂敢,岂敢。叨教兄台贵姓?”那武生道:“小弟松江府茉花村,姓丁名兆蕙。”展爷惊道:“莫非令兄名兆兰,人称为双侠丁二官人么?”丁二爷道:“忸捏,忸捏,贱名何足挂齿。”展爷道:“久仰尊昆仲名誉,屡欲拜访。不料本日相逢,实为万幸。”丁二爷道:“家兄经常思念吾兄,原要上常州空中,未得其便。厥后又听得吾兄荣升,是以不敢仰攀。不料本日在此幸遇,实慰渴望。”展爷道:“兄台再休提那封职,小弟实在不肯意。仿佛你我弟兄分散惯了,寻山觅水,多么的萧洒。今一旦为官拘束,反觉心中不能畅快,实实出于不得已也。”丁二爷道:“大丈夫生于六合之间,理宜与国度着力报效。吾兄何出此言?莫非言与心违么?”展爷道:“小弟从不扯谎。此中若非关碍着包相爷一番情义,弟早已挂冠远隐了。”说至此,茶博士将酒馔俱已摆上。丁二爷提壶斟酒,展爷回敬,相互略为谦逊,喝酒畅叙。
展爷在窗外听,暗道:“这小子另有知己。”忽听有摔筷箸、掼酒杯之声;再谛听时,又有抽抽泣噎之音,敢则是妇人哭了。只听郑新说道:“娘子不要活力,我不过是那么说。”妇人道:“你既惦着前妻,就不该叫她死呀!也不该又把我娶来呀!”郑新道:“这原是因话提话。人已死了,我还惦记何为么?再者她要紧,你要紧呢?”说着话,便凑过妇人那边去,央告道:“娘子,是我的不是,你不要活力。明日再设法出脱那老厌物便了。”又叫丫环烫酒,与奶奶换酒。一起紧央告,那妇人方不哭了。
且说丫环受命温酒,刚然下楼,忽听哎哟一声,回身就跑上楼来,只吓得她张口结舌,惶恐失措。郑新一见,便问道:“你是如何样了?”丫环喘吁吁,方说道:“了……了不得,楼……楼底下火……火球儿乱……乱滚。”妇人听了,便接言道:“这也犯得上吓的这个样儿。这别是财罢?想来是那老厌物攒下的私蓄,埋藏在那里罢。我们何不下去瞧瞧,记明白了处所儿,明日渐渐的再刨。”一席话说的郑新贪婪顿起,忙叫丫环点灯笼。丫环她却不敢下楼取灯笼,就在蜡台上见有个蜡头儿,在灯上对着,手里拿着,在前带路。妇人前面跟从,郑新也随在后,同下楼来。
再说郑新叫丫环取了火来一看,桶子门仿佛有人开了,本身畴昔开了一看,内里的银子一封也没有了,忙嚷道:“有了贼了!”他老婆便问:“银子失了么?”郑新道:“不但才拿来的八封不见了,连旧存的那一包二十两银子也不见了。”伉俪二人又下楼寻觅了一番,那里有小我影儿!两口儿就只齐声叫苦。这且不言。
展爷便临窗牖偷看,见此人果是白天在竹椅上坐的那人;又见桌上堆定八封银子,俱是西纸包妥,上面影影绰绰有花押。只见郑新一面说话,一面开那边的假门儿,口内说道:“我是为买卖买卖。娘子又叫丫环多次请我,不知有甚么紧急事?”手中却一封一封将银支出桶子内里,仍将假门儿扣好。只听妇人道:“我因想起一宗事来,故此请你。”郑新道:“甚么事?”妇人道:“就是为那老厌物,虽则逐出境外,我细想来,他既敢在县里告下你来,就保不住他在别处告你:或府里,或京控,俱是不免的。当时如何好呢?”郑新听了,半晌,叹道:“若论当初,原受过他的大恩。现在将他闹到这步地步,我也就对不过我那亡妻了!”说至此,声音却甚惨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