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待要吃,只见韩爷从内里又出去。豆老儿一见,赶紧说道:“客长,鸡已熟了,酒已热了,好好放在这里。小老儿却没敢动,宴客长自用罢。”韩爷笑道:“俺不吃了。俺且问你,方才那厮,他叫甚么名字?在那里居住?”豆老儿道:“客长问他则甚?好鞋不粘臭狗屎,何必与他呕气呢。”韩爷道:“我不过晓得他罢了,谁有工夫与他呕气呢。”豆老道:“客长不知,他父子家道殷实,极其吝啬,最是强梁。离此五里之遥,有一个卞家疃,就是他家。他爹爹名叫卞龙,自称是‘铁公鸡’,乃刻薄立室,真是一毛儿不拔。若非怕本身饿死,连饭也是不吃的。谁知他养的儿子更狠,就是方才那人,名叫卞虎,他自称外号‘癞皮象’。他为甚么起这个外号儿呢?一来是无毛可拔;二来他说当初他爹没出处,起手立起家业来,故别的号止于‘鸡’。他是天生的胎里红,外号儿必得大大的壮门面,故此称‘象’。又恐人家看不起,是以又加上‘癞皮’二字,申明他是家传的啬吝,也不是好惹的。自从他父子如此,大家把个卞家疃改成‘扁家团’了。就是他来此吃酒,也是白吃白喝,尽赊帐,向来不知还钱。老夫又惹他不起,只好白填嗓他罢了。”韩爷又问道:“他那疃里可有店房么?”豆老儿道:“他那边也不过是个村落,哪有店房。离他那边不敷三里之遥,有个桑花镇,却有客寓。”
他在那边清算天平,韩爷趁此机遇,却溜下房来,在卡子门垛子边埋没。小童刚迈门槛,韩爷将腿一伸,小童往前一扑,唧哩咕咚,栽倒在地,灯笼也灭了。老头子在屋内声言道:“如何了?栽倒咧!”只见小童提着灭灯笼来对着了,说道:“刚迈门槛,不防就一交倒了。”老头子道:“小孩子家,你到底留意呀!这一栽,管保把包儿栽破,洒了银渣儿,如何找寻呢?我不管,拿返来再平,倘若缺少分两,我是要扣你的人为的。”说着话,同小童来至卡子门,用灯一照,罢咧!连个纸包儿的影儿也不见了。老头子急的两眼冒火,小童儿吓的二目如灯,泪流满面。老头子暴躁道:“你将我的银子藏于那边了?快快拿出来。如不然,就活活要了你的命。”
豆老儿拧着眉毛,端过酒去。那人摸了一摸,道:“不热呀,我要热热的。”豆老儿道:“很热了,吃不到嘴里,又该抱怨小老儿了。”那人道:“没事,没事,你尽管烫去。”豆老儿只得重新烫了来,道:“这可热的很了。”那人道:“热热的很好,你给我斟上晾着。”豆老儿道:“这是图甚么呢?”那人道:“别管!大爷是这末个脾气儿。我且问你,有甚么荤腥儿拿一点我吃?”豆老儿道:“我这里是大爷晓得的,村落铺儿,那边讨荤腥来。无何如,大爷姑息些儿罢。”那人把醉眼一瞪,道:“大爷费钱,为甚么姑息呢?”说着话,就举起手来。豆老儿见势头不好,便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