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闲暇无事,偶尔想起:“三年前,东塔洼赵大欠我一担柴钱四百文,我若不要了,有点对不过众伴计们;他们不迷惑我使了,我本身用心实在的过意不去。本日无事,何不逛逛呢。”因而拄了竹杖,锁了房门,竟往东塔洼而来。
这东塔洼离小沙窝也有三里之遥。张三满怀不平,正遇着暮秋情状,落日在山之时,来到树林当中,耳内只听一阵阵秋风飒飒,败叶飘飘,蓦地间滴溜溜一个旋风,只感觉汗毛眼里一冷。老头子将脖子一缩,腰儿一躬,刚说一个“好冷”,不防将怀中盆子掉在灰尘,在地下咕噜噜乱转,模糊哀思之声,说:“摔了我的腰了。”张三闻听,连连唾了两口,捡起盆子往前就走。丰年纪之人如何跑的动,只听前面说道:“张伯伯,等我一等。”转头又不见人,本身痛恨,道:“如何白日就会有鬼?想是我不久于人间了。”一边想,一边走,好轻易奔至草房,仓猝放下盆子,撂了竹杖;开了锁儿,拿了竹杖,拾起盆子,进得屋来将门顶好,感觉困乏已极,本身说:“管他甚么鬼不鬼的,且梦周公。”刚才说完,只听得悲悲切切,口呼:“伯伯,我死的好苦也!”张三闻听,道:“如何的竟自把鬼关在屋里了?”别古本性奸佞,不怕鬼邪,便说道:“你说罢,我这里听着呢。”模糊说道:“我姓刘名世昌,在姑苏阊门外八宝乡居住。家有老母周氏,老婆王氏,另有三岁的孩子乳名百岁。本是缎行心机。只因乘驴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赵大师借宿。不料他伉俪好狠,将我殛毙,谋了资财,将我血肉和泥焚化。到现在闪了老母,放弃老婆,不能见面。地府之下,冤魂不安,望求伯伯替我在包公前伸明此冤,报仇雪耻。就是冤魂在地府之下,也戴德不尽。”说罢,放声痛哭。张三闻听他说的不幸,不由的动了他豪侠的心肠,全不害怕,便呼道:“乌盆。”只听应道:“有呀,伯伯。”张三道:“虽则替你鸣冤,唯恐包公不能准状,你须跟我前去。”乌盆应道:“愿随伯伯前去。”张三见他应叫回声,不觉满心欢乐,道:“这去告状,不怕包公不信。言虽如此,我是上了年纪之人,记性平常,必须将他姓名住处记清背熟了方好。”因而重新背了一回,样样记明。
转过影壁,便将乌盆一扔,只听得嗳呀一声,说:“碰了我脚面了!”张老道:“奇特!你为何又不出来呢?”乌盆道:“只因我赤身露体,难见星主。没何如,再求伯伯替我申述明白。”张老道:“我已然为你挨了十大板,现在再去,我这两条腿不消长着咧。”乌盆又苦苦要求。张老是个心软的人,只得拿起盆子。他却又不敢伸冤,只得从角门溜溜秋秋往里便走。只见那边来了一个厨子,一眼瞥见,便叫:“胡头儿,胡头儿,那老头儿又来了。”胡头正在班房议论此事谈笑,忽听老头子又来了,赶紧跑出来要拉。张老却有主张,就势坐在地下,叫起屈来了。
包公闻听,心下明白,叫天佑下去,即带皮熊、毕氏上堂,便问毕氏:“你丈夫是何病死的?”毕氏尚未答言,皮熊在旁答道:“是心疼病死的。”包公便将惊堂木一拍,喝声:“该死的狗才!她丈夫心疼病死的,你如何晓得?明是因奸谋命。快把怎生暗害杨大成致死情由,从实招来!”两旁一齐恐吓:“招!招!招!”皮熊惶恐,说道:“小人与毕氏通奸是实,并无暗害杨大成之事。”包公闻听,说:“你这刁嘴的主子!曾记得前在饭店当中,你要吃酒,神采镇静,举止失措,酒也未曾吃完。本日公堂之上,还敢支吾!摆布,抬上刑来!”皮熊只吓得哑口无言,悄悄自思道:“这位太爷如此明察,别的谅也瞒不过他去,莫若实说,也免得皮肉刻苦。”想罢,连连叩首,道:“太爷不必起火,小人愿招。”包公道:“招来!”皮熊道:“只因小人与毕氏通奸,情投意合,唯恐杨大成晓得,将我二人拆散。是以定计,将他灌醉,用刀杀死,暗用棺木盛殓,只说心疼暴病而死。彼时因见珊瑚坠,小人拿回家去,托付老婆收了。即此便是真相。”包公闻听,叫他画供。即将中氏定了凌迟,皮熊定了斩决,将吕佩责四十板开释,柳氏官卖,匡家叔侄将珊瑚坠领回无事。因此大家皆知包公断事如神,各处鼓吹,就传到了行侠尚义的一个老者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