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娃费了好大劲才攀过杂然相陈的树身，向东峰寺的方向走去。俄然他的身后有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如好天一声轰隆，让碎娃魂飞魄散。他缓缓转头，却见无言和尚肃但是立。碎娃恍悟，因而伸谢无言拯救之恩。无言一动不动，默道：“佛度众生难度一人，佛发神通，归寂入龛。”语毕，独自疾步而去，一会儿已了无踪迹。碎娃愣了一会，往前紧走了几步，就看到残垣颓壁的背后有一个身着麻布裰的小和尚在废墟中翻寻着甚么。碎娃上前问无言徒弟去了那里。小和尚恸哭三声，举哀道，徒弟圆寂已有多时了。碎娃不信，欲诘问。小和尚说削发人无妄言，徒弟发神通捐躯了本身。
半夜时分，治娃已经爬起来两三趟，边提裤子边嘟哝，说这小伙子抵不住三泡稀，真他娘。碎娃用力咬住被角，憋着笑，不吭气。当治娃的鼾声响起时，碎娃却如何也睡不着了。他想，明天书眉或许会上山。
但是，山路很快就爬完了，碎娃的心中产生出一种遗憾来。他感觉这是他无数次上山感到最快的一次。站到山间的平台上，轻风吹来，真是利落啊。碎娃放下书眉，撩起衣衿擦汗。书眉正把目光投向远处，喃喃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碎娃放目了望，却见层峦叠障，千山如黛，壁立千仞，草径盘曲，暗通幽深，顿有伸手可触天、纵身能驾云的超脱之感。书眉不由喜不自胜，拍起手来。碎娃俄然被书眉的这类神态所打动。他呆呆地谛视着书眉，内心不知如何就有了一种挟持书眉逃脱的欲望。这类欲望一跳出来，他把本身吓了一跳。他脱了那件被汗水渗入的汗褂子，尽量使本身显得安静些。但是他又不由自主地想，本身从小无父无母，在羊圈里滚大，像他这么大的有钱人都娶了媳妇，那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常常坐在山峁峁上，手托下盼望着挤在山坷垃里的双庙保，一坐就是一天。没有人晓得碎娃的心机，只要他的羊晓得，他常常把内心的事说给羊听，羊也会停下来吃草把头转向他。但是明天为了祈雨，镇静把羊全数杀光了，碎娃也即将要被辞退掉，重新成为一个荡子。那羊脖子上的鲜血一向喷溅在他的梦里。羊的死就预示着他的胡想的灭亡。碎娃昨夜一夜未睡。天快亮的时候，一合眼，他就梦见了一只山丘一样大的地牛，从地底下拱出来，人们像一些蚂蚁，纷繁被埋在了土里。他一会儿被抛上天，一会儿被甩下来，地牛的角像是一个大木叉，把他挑起来玩。他展开眼时，不由浑身酸痛。或许真的地要塌了。地塌了好，他没有羊了，甚么也没有了，这时候，他俄然有了一种要冒死抓住一些甚么的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