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转头惊诧在原地,萧徽明灭了下眼睑,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而下,直直坠落到纯色的地毯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她无声地抽泣,止不住的眼泪连成珠串将上辈子的委曲和这一时的惊骇纵情地倾泻而下,哭得畅快淋漓。
这一句极是意味深长,萧徽茫然地看向太子,两人的视野刚好撞于一处。没有波澜,没有冷傲,没有喜恶,就似平常地瞥见一个陌生人般,毫无不测。她倒是稍感不测,当年从房陵出来瘦如骸骨的孩子长得如许高了……不但身如傲然松柏,英挺的长眉下一双眼眸似浓墨点过,幽黑的通俗中又裹着一点极深的寒芒,实际上他的面庞比声音暖和上很多,乃至在看向她时模糊带了一丝含笑。
不轻不重,给两人都是一番点拨。一面似是教诲萧徽应宽弘漂亮,实则让她勿要过分柔嫩,令人逼迫到头上;而太子呢,就差耳提面令于他勿要萧瑟萧徽了。曾执掌江山的上皇能为这对小后代下这番心机,也是用心良苦。
次日一早,常春携旨再度登上湖心岛,经通报后入了望月阁笑容可掬地给萧徽存候:“娘子气色上佳想是昨日睡得不错,”又将她周身装束略一打量,顿时笑容更浓,“娘子目光甚好,上皇近些年就爱红裳绯衣,此番打扮定是很得她欢心。”
上皇含笑着命人搀扶起她来:“听声音就晓得是个和婉灵巧的孩子了,这是太子,你两此前应是未曾见过的。”
“十三岁……”李缨很快就将手从她头顶挪开,负于身后望着紫薇宫四周浩渺群山,千湖百泊如星如珠装点此中,日光突破云层粼粼洒下美不堪收,“十三岁本宫已经上阵杀敌了。”
“……”萧徽一窒,不假思考地抵挡着挣开他,涨红了脸道,“请殿下慎重!”
言下之意是说她十三岁还一事无成非常不长进吗?萧徽气得牙痒,何如这具身子实在不争气,找不出个强有力的证据来辩驳他。总不至于指着他鼻尖痛斥他:“本宫十三岁之时已经与户部尚书谈笑风生,协领鸿鹄寺欢迎万国使臣了!”
“你别怕,近前些来坐下,与我好都雅看。”上皇的声音中透着欢乐,对她这个太子妃明显非常对劲。
萧徽被他盯得发憷,屏气凝神地看着他平摊的手掌悬在她肩上,莫不是恼羞成怒一掌要劈晕了她。她谨慎防备着眼神游移到他食指上的赤金戒,戒身班驳,首尾相衔处霍然断开,一道深切骨肉的伤口斜穿而下。她暗自一惊,这伤痕若再深上几寸便会完整劈开手掌,可见下刀人是奔着要别性命而去的。他李缨贵为太子,怎会落下如此伤口?
萧徽只想快点将这烦人孩子打发走,一板一眼地照实已告:“来时髦宫交代归去要修习婚仪,司衣尚宫要来取尺寸点窜礼衣。”大婚期近,做新娘的常常要比迎娶那方繁忙上很多,何况是国婚一举一动都触及到皇家脸面,千万不得有失。实在萧徽已将典仪步调背得滚瓜烂熟,连金尚宫都惊奇地捧赞她是射中必定要做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我乏了,你们下去吧。”上皇歪靠在宝座上,梦话似的道,“慕容,去将国师给朕请过来。”
他是用心的,他必然是用心的!明知她未去长安而被送往洛阳受辱,还挑着字眼热诚她,萧徽内心头将李缨这个小儿刺得千疮百孔,她羞然:“殿下谬赞,人间女子万千三娘不过其一罢了。”她话锋忽地一转,“真若如此说,殿下贵为太子,幸而三娘只是倾城而非倾国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