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男人似是很讶异她会有此一问,虎魄般的棕褐眼瞳里剔透得没有一丝杂质和多余的感情:“不是,敦煌有处壁画他魂牵梦萦已久,不日前获得实在位置,此时正在去往的路上。”
上方投来的目光静如止水,她扑闪了两下凤翎似的睫毛,抿起嘴角:“先生教甚么,我便学甚么。”
“……”萧徽有些头痛,舌尖晦涩地翻出三字,“玉清子。”
“哦……”她拖着软软的尾音,渐渐思忖着他俄然呈现的企图,仅仅是替老友讲课,还是别有用心。她死得迷含混糊,活得也莫名其妙,事有变态必为妖,她这类应当就是世人所称的妖孽。妖孽最怕甚么,最怕的就是降妖伏魔的天师,比方玉清子此等“高人”。
萧瀚思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动动你的白菜豆腐脑筋,三娘才入宫几日又不是田埂上的春草见风长!”他掸掸扯皱的裹衣博带,皱眉看着萧辉低声问道,“大爷与大娘在幽州心急如焚,官家走去的动静他们不放心,向我们连发了好几封信问你好不好,何如我与萧辉无品无衔入不得宫。上皇待你如何,二位贤人呢,太子他……”他哑忍地咽了咽肝火,“你且放心,大爷已经往长安去了,哪有将太子妃弃于东宫不顾的事理,也不怕被谏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下了学萧徽抱着书籍晃闲逛悠地往吴道玄的乌舍去,拖沓了数日终究得了那位先生回还的信儿,架子摆得倒挺大她砸咂舌边走便预算着凉州那边萧幽是否接到了她的信。入迷间,有人拉着细嗓儿幽幽地唤她:“三娘~”
平空冒出的声音吓得她猛打了个颤栗,雪沙般柔嫩轻飘的帐帷撩过光滑鉴人的地板,红色的罗袜踏着无声的法度从她眼睑下闪过,眨眼隐没在了青色的道袍下,随之而来的是缕独特的香火味,浓烈又缥缈,与来者普通。
萧瀚思老神在在地将手插于袖摆:“当年上皇来萧家探亲时我有幸目睹过天颜。”
玉清子谛视着她的反应,悄悄点头:“妆台尘暗青鸾掩,宫树月明黄鸟啼。”
借着个风清露爽的好气候,萧徽卸红妆着袍襦,背着偌大的书袋煞有介事地混迹于泱泱学子中入了太学。有上皇与永清标榜在前,近年来两京内不乏士族女子踏出深闺于太学中虔心肄业。女子肄业的民风固然未构成气候,但在太学中如萧徽这般随万绿丛中一点红已不罕见,顶多因为边幅太稚气引得来往儒生新奇地回眸两眼。
萧徽的眼中掠过讶然,纷杂的动机吼怒而来,搅合得天翻地覆后又吼怒而去,她迷惑地看着对坐之人:“您是吴先生吗?”
“玉先生……”她恭恭敬敬地正式拜了一拜。
萧辉满头雾水地看看萧瀚思与她:“你们打的是甚么哑语,我为何听不懂?”
萧徽浅含笑着,心下既是动容又是酸楚,如果是畴前萧徽在现在的孤寂无助中获得兄长们的安抚必然痛哭出了声吧。她踮起脚伸手捏住萧辉的脸颊拉了拉:“兄长且宽解,我在宫中很好,不管上皇还是二圣待我同骨肉没有甚么别离。至于太子……”她滑头一笑,“不是太子将我留在东都,我又如何能与你们见面呢。”劝不动暗澹的萧辉,她无法地朝着萧瀚思笑了笑,“我说得都是实话,太子他……怪瘆人的,离我远些也好。你本日归去立马写信给我父亲,请他白叟家稍安勿躁,我与太子有两年之约,但两年如白云苍狗谁也料不到今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