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服饰讲究的酒保拉开的门里，筱月桂走入宽广气度的大厅。她那身奶油色有暗纹的丝绸旗袍，裁缝手工，做得极称身，开衩高，束腰紧，肩膀暗语很高。乌黑的一头长发，烫生长波微浪，鬓上别了三朵栀子花。暴露的胳膊，戴着长及肘弯的网格赤手套。
二楼包间里黄佩玉穿戴锦缎长袍，正在那边掏怀表看，他等的时候太长了，感觉太损脸面，被一个下三烂伶人耍了，正按捺不住肝火。
黄佩玉仿佛平生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此艳光四射，穿戴得如此大胆，却又说不上有甚么不得体。他一时不知如何说话。正巧酒保出去，摆茶具和餐巾，解了一时之窘。
她穿过厅堂时，引来很多人转头谛视，有两个西方男人竟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那奶黄色的旗袍，与她的身材熨帖得紧巧，的确像第二层皮肤，显出了她全部身材：她的美，是珠圆玉润的，丰腴而柔婉――对本身在甚么时候该如何打扮，她不会搞错。用印子钱做这件旗袍，是要下狠心的，这个月连利钱都还不出来了。不过用在刀口上的钱，省不得的――她在戏场挨砸那天，就晓得这笔钱省不了。
“黄老板不抓我进巡捕房，才真是不轻易。”筱月桂半开打趣地顶了归去。
筱月桂一点也不感觉黄佩玉唆，相反，每句话都是她久等的紧急话头。这个黄佩玉比当初第一次见到时显得儒雅，更沉稳，给她一个好印象。她变得和颜悦色，笑容灿然，目光也温情柔嫩起来。黄佩玉看着，止不住心旌摇摆。她没有看黄佩玉递过来的菜单，轻言细语地说：“半夜点心，还是西餐简朴。桃子布丁就蛮好。”
听到黄佩玉这句昏昏然的吹牛，筱月桂皱了皱眉头。她端起茶杯，喝了一点水，等了半晌才说：“那么，谁是上海王呢？”
黄佩玉抓住了话题，说美满是曲解，美满是曲解。筱蜜斯要我报歉，敝人情愿在任何大报上公开登报声明。筱蜜斯演艺出色，本地滩簧剧目无益世道民气，该当大力倡导，多方拔擢！
她到百货公司买了洋女人戴的“乳罩”，本觉得和新黛玉的束胸布差未几，哪知一戴上，穿上旗袍照镜子，把本身都吓了一跳，乳房挺得太高，只好不消。
筱月桂这时完整顾不得窗外风景，她急着引黄佩玉再说下去：“想听黄老板金口玉言，如何个‘倡导拔擢’呢？”
她自我解嘲地想：我看来比谁都有“上海气度”――不怕天火烧，只怕跌一跤，全数产业都在这身衣服上了。
“我看本地滩簧，与京昆异趣，看起来很像文明戏，有西洋风格。我找几个弄新剧的留门生来给你们编一些新戏，让这个剧种更上一层楼。”
她嘴角微有笑意，似瞥见似看不见地走了畴昔，没有进电梯，而是走上右边宽广的汉白玉楼梯。合座人诧异地看着她穿高跟鞋下台阶时，毫不造作地摇摆生姿。她晓得这是她要演的一场首要的戏，在楼梯转弯处，她目光抬了一下，晃了一眼那镶花图案的大玻璃窗，持续下台阶。
筱月桂转过身来，仍然东风满面地说：“看来你想当然，以为我必然会同意当你封的‘王后’？”
他能够认识到一下子剖明太多，有点失态，就递上烫金讲求的菜单，问筱月桂点西餐还是中餐。
黄佩玉色眯眯地盯住筱月桂，渐渐地说：“全部上海滩都晓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