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这儿来的客人,多数是有点身份,或成心显身份,他们喜好收支一品楼,另有个启事:租界人感觉是半回归华界以内,华界人感到半在官府权辖以外,纵情声色心安理得。
太阳落山,天气紫蓝,满街满巷灯光垂垂亮起。书寓里的女人中午醒来后,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打扮得花枝招展。管事忙着收局票,大声地叫着某蜜斯出局,某蜜斯有人拜见,某客人设茶会。衣装富丽的客人带着八哥进到一品楼里,八哥也跟着在凑热烈,怪声怪气地叫:“吉利发财!”
新黛玉说市道乱,闹反动党,买卖不好做。
一大凌晨厨房忙得像过年,两位姑苏良庖,带了厨娘和打动手的丫头,宰鸡杀鸭剖鱼,血腥得马上弄净。新黛玉起家第一件事是查厨房,发明地上一根鸡毛一滴油迹,就罚厨娘的人为。厨娘们谨慎翼翼,也盯着每个出去端菜的娘姨丫头,恐怕代人受过。
这是一品楼买卖最火红时分。
小西门的一品楼“书寓”,本是咸丰年间松江某名公的一所院宅,此公生性风骚,遗赠此宅于一名宠妃。宠妃原是青楼出身,本想做悠长一品夫人,未推测当了孀妇,财产却只要这座宅院,穷愁得志,只能借此重做冯妇。雅号一品楼,算是追随旧梦。
那是一套石版印的西洋名画:波提切利的《维纳斯出世》,安格尔的《泉》《土耳其浴》。不知是西洋海员带来卖钱的,还是上海甚么印书局新进设备做的。小贩从画片中取出几张递过来。
万一丫头真的只能当娘姨用,这笔买卖太分歧算。
“情味高雅的客人越来越少了,手头豪阔的更少。”新黛玉叹了口气,“看这步地,连妓家也得反动不成?”
“好久不来了,叫我们想得好苦!”
有个长相鄙陋的小贩凑到常力雄一个年青主子前,奥秘地说:“要不要?西洋春宫。”
这阵子,已靠近傍晚,小月桂穿过回廊,上二楼,房间里传来蜜斯们的评弹低吟浅唱,夹着琵琶打情骂俏。她朝陈列堂皇的凤求凰厅走去,那是新黛玉本身的套间,偶然用来欢迎初度光临的新客。一是表示仆人殷勤,二是楼既为一品,讲究端方。在这里,新客第一次由新黛玉出面设席,众蜜斯轮番侍酒;第二次付银子才气入坐蜜斯本人的客堂,第三次付银子有没有入室之雅运,就看来客的福分了。
比起乡间,这已是天上。吃得不错,蜜斯房里留的隔夜菜,热一热,味道一样适口。新黛玉几次骂她长得太快,但还是尽快给她做了称身的新衣,在这里丫头也必须穿得有棱有角,丝光绸气。
常力雄打了一下新黛玉的屁股,说这丫头他如何没瞥见过,是新买的吧?常力雄记得新黛玉去过一次川沙乡间,让他部下人阿其去帮个忙,说是给她当着保卫。
常力雄半闭着眼,享用她的奉侍,他不觉得然,江南有钱人都躲进上海,买卖如何会不好?
这事情也让老板新黛玉头痛:买丫头花一整笔钱,而后就是老板的人:存亡由天,却不轻易辞掉;娘姨是雇工,按月付钱,说走就走。
主子脸还是横着,吼道:“躲开点!谨慎挨揍!”边说边挡住此人,让常力雄走畴昔。
常力雄只花了几秒钟晃了晃面前那些西洋画片,就朝小贩挥挥手,“去去去,甚么好东西!老子看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