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6、春常在
陈操之起家端了雁鱼灯到外间取火,谢道韫从木盒里取出柯笛亭,凉凉的箫管已经触摸不到陈操之的暖和,却见吹口有亮亮的湿痕,那是陈操之吹箫时留下的唾痕尚未拭净。
陈母李氏夜里大多数时候都是醒着,见到儿子来就闭上眼睛假装睡得香,这回睁眼道:“丑儿,取一颗山查丸来。”
谢道韫“嗯”了一声,低眉垂睫,摩挲手中一枚莹润的玉石棋子,半晌抬眼问:“子重,我不是甚么英台兄,我终偿还是女子,我要嫁作别人妇就不成能与你毕生为友,要与你毕生为友就不能嫁作别人妇,两难。”
后半夜,一弯残月才升上来,清泠泠的月光被室内的灯火拒在窗棂外,乌木小案边,一个外方内圆的火盆披发灼炽热量,玄色的柴炭一块一块拥堵着,燃烧成暗红色,很象是玫瑰的色彩,偶尔“哔剥”一声,收回干裂的炸响。
谢道韫欣喜道:“固所愿尔。”
陈操之取出柯亭笛,整小我沐浴在月光下,碧绿的柯亭笛披发温和光芒,陈操之执箫之手也莹白如玉,手指微微弹动了几下,上身稍往前倾,美好的箫音就清泉细流普通汩汩而出――
陈操之浅笑看着谢道韫的男人发髻,他在曹娥亭看过谢道韫一头丰厚的长发,当时小婢柳絮正为她改换回女子装束,陈操之说道:“英台兄还能再扮几次男人?”
谢道韫展颜一笑,也来帮着清算棋子入棋奁,手指与陈操之的手背触了一下,陈操之的手暖和,而她的手指如玉石棋子普通温凉――
陈操之知伸谢道韫不想让徐邈、顾恺之晓得她的实在身份,若送到枫林渡口,见到谢氏入京的船队,人多口杂,她这个祝英台岂不就露馅了。
谢道韫游移了一下,问:“我弟谢玄此次来可曾对你说过一些甚么?”问这话时神采不见有异,声音微颤。
乌木几案上,香榧木棋盘疏疏落落布着几十个吵嘴棋子,两个纹枰对坐的人,看棋局的时候少,沉默对视的时候多,天明就要别离,实在没有围棋休闲争胜之心。
……
陈操之道:“那不就对了。”
陈操之道:“安石公既已出山,谢氏就会东山复兴,鄙人最爱护安石公,在山为大隐、出世为名臣。”
陈操之三人目送谢道韫、谢玄乘车拜别,三人徐行回陈家坞,却见刘尚值大踏步而来,问:“英台兄呢?”
箫声止了,外间的顾恺之率先大赞道:“子重,此曲绝妙,全无昔日的感慨,只是一派清爽可喜,此曲何名?”
陈操之将柯亭笛搁在小案木盒中,看着谢道韫,答道:“曲名《春常在》。”
陈操之道:“如有能够,我会来拜访你的,现在,且让我为你吹一支曲。”
陈母李氏道:“莫推托,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陈操之这些日子都是睡在母亲寝室的外间,这夜子时披衣去阁房看望母亲睡得是否安稳时,见母亲醒着――
谢道韫莞尔一笑:“子重只仓促见过我三叔父一面,常日只是耳闻,就这么爱护我三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