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道:“我迟一日来吧,安道先生回剡县后我即赶来。”
陈操之晓得有戴逵在这里,谢道韫就不能以祝英台的身份呈现,当即与冉盛走上百余级广大石阶,从苍松夭矫、红泥短墙的小庄园左边绕过,上了一段斜坡,来到那座八面轩窗的木楼前,木楼前面是竹林,左边有一大丛蔷薇,雪花飞舞中,陈操之发明这丛蔷薇竟还开着零散小花!
谢道韫“嗯”了一声。
陈操之点头道:“是,长辈在建康时曾去拜访安石公、万石公,有幸得闻谢氏女郎与范武子的辩难,出色之至。”
掌灯时分,谢氏庄园管事来请戴逵、陈操之、冉盛用晚餐,东山谢氏庄园自谢循分开后都由忠心耿耿的管事打理。
陈操之明白谢道韫的意义了,毕竟女子退隐已经是惊世骇俗,并且又是他的副使,千里同业、朝夕相处,实在是含混,固然他与谢道韫相互尊敬,是竭诚纯粹的友情,但这只可与知者道,不敷与外人言也。
谢道韫道:“便是要去瓦官寺看你与长康画的佛像壁画。”
戴逵正待问陈操之甚么憾事,侍婢因风出去对戴逵见礼道:“戴先生,我家小娘子想旁听先生与陈郎君议论书画和乐律。”
提及建康瓦官寺的壁画,戴述道:“戴某克日就将赴建康观赏瓦官寺壁画,剡溪有奉佛者提及瓦官寺大雄宝殿东壁的维摩诘像和西壁的八部天龙像,叹为观止,说得戴某心痒难过,急欲一观。”
陈操之道:“虞预或许要与族人商讨吧,临别时虞啸父言道,过几日他还将赴山阴。”
这雪看来另有得下一阵,冉盛道:“阿兄,我们不去祝郎君庄上暂歇吗?这祝郎君有些无礼,我们都到了他门前,也不请我们去喝杯热酒!”
谢道韫内心暗笑,明朗朗道:“道韫克日就将出发赴建康,那就来岁在建康恭迎戴师了。”心道:“不知来岁戴师可时到,说不定我已去了姑孰西府,不管那么多,到时自有三叔父、四叔父替我圆谎。”
陈操之看时,恰是谢道韫,男人装束,未敷粉,修眉凤目,美丽脱俗,身边跟着的是柳絮,另有两个谢氏部曲。
陈操之走过竹林小径,回到前楼,戴逵已命酒保搬来一个红泥小火炉,既取暖又温酒,这时约莫是正申时,暮云沉沉,已是傍晚气象,雪不再下,但气候比之午前是酷寒了很多。
谢道韫从一名部曲手里接过一个青铜酒卮,沉甸甸的可容酒四升,谢道韫捧着酒卮过来对陈操之说道:“先父最好喝酒,遗言家祭时不须他物,酹酒一卮便可。”说着,跪在墓前,口里默祷,将一卮酒渐渐酒在墓前泥地上,新酿的绿蚁酒敏捷渗入土中,只余一层色微绿、细如蚁的酒沫――
谢道韫在墓园看着陈操之摆着大袖快步远去,不知为甚么,心底有激烈的感情要喷涌出来,压抑不住,回身跪倒在亡母墓前,合什祷告,表情久久才安静下来――
陈操之发笑道:“让英台兄烦恼,弟之罪也。”想了想,说道:“安道先生品性高洁,以礼度自处,英台兄何不据实相告,安道先生定会守口如瓶的。”
戴逵也是崇儒抑玄的,对玄学辩难不感兴趣,说道:“既然谢氏娘子要旁听,那就移座小厅,那边可隔帘听之。”
陈操之也感觉好笑,谢道韫退隐总有莫名其妙的烦恼,说道:“那你就说临时不回建康了,等安道先生去了后,英台兄不便能够从祝家庄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