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已薄明,陈操之、谢玄、沈劲径去大将军府候见桓大司马,桓温命酒保传话,让陈操之等人俱去安息,午厥后见。
西府无战事,幕僚亦安逸,姑孰城绝非外人所设想的军纪整肃、每日练习的气象,军府幕僚并不直接领兵,他们只是向桓温卖力,参谋军务、备参谋应对,至于练兵自有各级将佐履行,有些得过且过的幕僚在军府更是等因而混日子——
桓温略一凝神,道:“陈掾代我去追沈劲返来,就说我承诺为他表奏朝廷消弭其不得为仕的监禁。”命值日兵曹伴随陈操之前去。
陈操之所言治国便宜七事别离是:其一,江左朋党近似,清议扬沸,宜按捺夸大,根绝争竞,莫使能植;其二,户口凋寡,不当汉之一郡,而官吏台制冗余,人浮于事,宜并官省职,令各尽其职;其三,机务不成停废,常行案牍宜为限日;其四,宜明长幼之体,奖忠公之吏;其五,批驳奖惩,宜允实在;其六,宜述遵前典,敦明学业、其七,大户私藏流民,无有土著,国度赋税流失,劳役缺人,宜大阅户人,实施土断,严明法禁,不容藏私——
桓温道:“好,返来即向我复命。”
但是从江干回到姑孰城外,短短半个多时候,沈劲就明白桓温为甚么会如此正视陈操之了,陈操之不但容止绝佳,见地亦不凡,对北地局势了若指掌,有着高瞻远瞩的洞见,沈劲自愧不如。
桓温表情镇静,说道:“我本日见操之,真如鱼得水也,就作长夜之谈何妨。”
沈劲四十多岁,身量中等,体格结实,神情沉毅勇敢,目光略显阴霾,策马与陈操之、谢玄并行,说些行伍兵法之事,言语未几,很有见地。
陈操之道:“大司马,部属本日也有些倦了。”
桓温所上表章,朝廷很少采纳,桓温既说要奏请朝廷以沈劲补冠军长史之职,那就即是已经实授,沈劲大喜,长跪谢恩。
沈劲不明白谢玄与陈操之所言何意,谢玄便把昨日陈操之与郝隆的辩难细细说与沈劲听,沈劲大笑,又听谢玄转述陈操之在桓大司马面前奖饰他沈劲少有节操、有勇有谋、有大将之才,因刑家以后而饱受礼遇的沈劲顿时热泪盈眶,却也没说甚么感激的言语,内心回荡着千年前管仲说过的两句话:“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陈操之也。”
桓温明显对这女子甚为宠嬖,不觉得忤,对陈操之说道:“操之彻夜所论的治国之便宜七事,比祝英台的《复兴七策》又进了一步,你明日将这便宜七事代我写成奏章,我要上疏朝廷推行之。”
陈操之笑道:“适逢当时也。”
这声音降落冷酷,却又有一种奇特的狐媚,陈操之立时记起那日与陆葳蕤游蒋陵湖碰到的阿谁女子,佩刀武弁、富丽马车,另有那只很美的手,当时这女子还说要助陈操之与陆葳蕤私奔——
五十5、黑头公(上)
陈操之扶膝端坐,心道:“倾倾又是谁?莫非不是我见犹怜李静姝吗?”
下弦月如钩,星光淡淡,姑孰溪畔夜气里满盈着草木的暗香,马蹄杂沓惊慑群蛙,待世人驰过后才敢稀稀落落呱鸣。
这时,素帷小门外有一女子说道:“将军,夜深矣——”
午后,陈操之与谢玄、沈劲去将军府拜见桓大司马,王坦之亦在坐,桓温对沈劲好言安抚了几句,便命谢玄执笔,代他向朝廷上书,表沈劲才调和忠心,要求消弭沈劲不能仕进的监禁,并以沈劲补七品冠军长史,助冠军将军陈祐守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