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许了愿，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糖，他看了半晌，把糖从神龛前拿下来，放在嘴边比划了一下，仿佛想临走再最后舔一口，因为这糖他已经舔了半个月，本来还能再舔半个月的，可挣扎了一会儿，小孩儿还是把糖放了归去。
小孩儿走到神龛前，神采担忧地望了望那神像，从怀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平了。
他头垂得很低，似是在盯着本身模恍惚糊的双腿与脚。
小孩儿的爹前几日去山上打兔子，被狼咬死了。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王狗蛋走了。
男尸被女人的尖叫吓得一颤抖，双手捧首蹲在地上，浑浊腐臭的眸子瞪得大大的，错愕地望着女人跌跌撞撞的背影。
一个个土馒头凹凸错落地扣在地上，此中的一座坟看着很新，八成绩是方才那小孩儿他爹的坟。
烂脸上尽是绝望。
小村庄里有一座小破庙，褴褛得像纸糊的一样，内里供着的是一名传闻通天彻地无所不能的上神。
死了好几日的男尸却就这么硬邦邦地站了起来，拖着断肠爬出坟坑。
说来也怪，灰影方才明显有实体，能够刨土，但这会儿却又像个影子似的没入男尸的身子里了。
王狗蛋美滋滋地做着梦，神龛后探出一只手。
“要活过来，回家看看他和他娘……”灰影小声嘀咕着，腔调平板，毫无起伏。
蛛网上的蜘蛛托着圆滚滚的大肚子，从网上坠了下去。
过了半晌，男尸歪歪扭扭地站起来，用含混不清的嗓音嘀咕道：“惊骇了……吓人吗……”
村里的小孩儿心性野，成日漫山遍谷地疯跑疯玩，面庞儿个个都被山风涂得黑红黑红，身上也经常滚满了泥巴和土。但这小孩儿却分歧，小孩儿的面庞白净得像个精面蒸的馒头，衣服虽旧但干净板正，只是太瘦，一颗普通大小的脑袋摇摇欲坠地顶在柴火棍一样的小身子上，一阵穿堂风吹过，小孩儿的裤管跟着风悠悠地闲逛。
这类时候村庄里的孩子们都比过年还高兴。
一具发臭的男尸被破草席子裹着，生硬地躺在坟坑里。
小孩儿细弱的手臂上围着一圈黑布。
这灰影在原地呆愣半晌，俯身拾起地上无辜受难的蜘蛛，蜘蛛迈着细仃仃的毛腿向灰影肩头攀爬，灰影也不恼，只步态盘跚地走开几步，将蹲坐在肩头试图占有一方的蜘蛛取下放在破庙的墙角，还像人抚猫逗狗似的用指腹在大蜘蛛浑圆的背上悄悄摸了摸。
该旱旱，该涝涝，该病病，该死死。
不过内里来的行脚贩子们都没传闻过这位神。
男尸躺回坟坑。
与其说神龛后的这位是人，倒不如说是人影来得切当。
男尸扭头朝坟场走去。
双腿对准了，灰影又直蹬蹬地今后一仰，把上半身与男尸的上半身重合。
男尸走了一会儿，一个提着篮子采野果的女人瞥见了男尸。
村庄里的大人会拿鞣制好的兽皮、风干腊肉和自酿粮食酒与行脚贩子互换一些村庄里没有的奇怪东西。
纸里包着一颗指甲大小的糖。
一个灰红色的人影从神龛后缓缓站了起来。
只要不利的行脚贩子，会偶尔因为迷路不慎闯出去。
某一天。
旋即，灰影向庙外走去。
小孩儿把糖放在神龛前，摆在窝窝头中间，用蚊子样的小声絮絮地说着欲望：“想让爹爹活过来，如果活不成，就回家看看我和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