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织堂走出来,单独一人向迎翠殿走去,被抑在心头的纷杂思路,垂垂地翻涌起来;与此同时,德珍也渐渐有了一种实在感:她已不再是佟妃身边的宫女了,而是一名妃嫔。
“没干系,我在内里等就是了。”德珍不甚在乎的笑道:“佟妃娘娘何时醒了,你在代为通传一声就好。”
西次间的东面有六扇开的支锦窗,正对太液池的方向,不时拂来缕缕河风,吹动了垂在窗棂上的“鹤江”竹,乍眼一看竟似一副活动的画卷。一身月红色纱绣海棠斑纹单氅衣,头戴一只金凤含东珠步摇的佟妃,就坐在这幅活动的画卷下;正一手摇着柄绛色花鸟纹宫扇,一手持银勺用着炕几上盛的一晚冰莲子。
闻言,德珍从速离座,低头婉拒道:“娘娘待嫔妾已是恩重如山,嫔妾万不敢再让娘娘破钞。”
“恭送皇上。”
德珍定了定神,道了一声起来,又向那三名小宫女笑道:“我与你们本是旧识,留你们在身边自是极好,可也不能是以停滞了你们,再说皇上也叮咛了下来,你等还是留在佟妃娘娘那当差吧。”笑意加深,意有所指:“不定将来的造化还大着。”整整一年的宫女糊口,让她明白宫人们即便身份寒微,对于低阶嫔妃仍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获咎这类人。
佟妃皱眉“唔”了一声说:“都这么晚了,竟一觉睡了将近两个时候。”说完,又对德珍一笑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今晚对你来时是极首要的,我也不再多唠叨了,先回南织堂做些筹办,以尽身为一个嫔妃最该做的。”说到最后,佟妃微微垂下眼睑,声音也不觉轻了。
见那三人走了,却没提他的去留,小许子心念一转,便打了个千儿,笑道:“小主,刘公公先前让人送来了几套新衣,您可去看看?”
佟妃对劲一笑,问万嬷嬷道:“甚么时候了?”
嫔妃,一个“彼之蜜糖,己之砒霜”的字眼。因为这对于她而言,不但让她落空了出宫回家的盼头,还让她落空了待字闺中时的夸姣神驰。那,这是否就是命?不然她怎会避不开这后*宫争宠,到头来仍成全了祖母殷殷期盼的事。可真的就如许决定了她的平生吗?而皇上,能成为她此后倚靠的夫君吗?另有这诡谲的宫闱她能对付得了吗?
小允子嘻嘻一笑,赞道:“德常在果然如皇上说的一样,就是温良的好性子,竟还为主子如许的人着想。”说着侧身领了德珍走上丹墀。
德珍微微吁了口气,却没有拭一下额间的薄汗,从速随小允子走入了西次间。
过了一会,佟妃悠悠的感喟声传来,德珍提着的心微微放下。
德珍手伤也就几道小口,且伤口的血早止住了,太医只略略包扎了下,便告别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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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珍亦低头称是。
德珍面上一红,沉默了半晌,正要启口而言,佟妃俄然掀眸一笑,笑容和顺婉约:“今后有甚么难处,再与我说就是。现在,先下去吧,勿要误了今晚的吉时。”
见佟妃话说的更加露骨了然,德珍一时却不知如何应对,只屈膝福了一福:“谢娘娘厚爱,嫔妾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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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嬷嬷一旁答道:“回主子,差一刻到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