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了一句以后,他在婢女的奉侍下仓促穿戴整齐,连早餐也顾不得吃,就带了两个从者三步并两步地赶了出去。当他来到公堂之前的时候,恰都雅到杜士仪带着业已调集的七八个差役就要往外走。因而,他当即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即笑眯眯地说道:“十九郎好没义气,也不想想昨日是谁帮了你,这过河拆桥,就要把我抛下了么?”
听了这话,那些差役偷瞥崔俭玄那张男女通杀的脸,即便晓得这是清河崔氏的嫡脉后辈,赵国公的儿子,可还是不免因为方才那话而窃保私语。而杜士仪不料对方如此难缠,他仍不免有些内心犯嘀咕。想到昨日他能说动那位登封令,确切也有崔俭玄帮腔的成分,他只得笑着说道:“那里,我也是想着乡间郊野门路难走,怕十一公子吃不消。”
当客房中本来正翘足高卧的崔俭玄听到美婢报知杜士仪已经到了县署的时候,他先是一愣,随即一骨碌坐了起来。他不比那些差役都是地头蛇,但清河崔氏以及赵国公之子的招牌非常好用,他让人从嵩阳观中刺探到的动静远比那些差役更多。嵩阳观毕竟是倡导平静有为的道观,得知杜士仪竟一口承揽下了捕蝗之事,观中高低很有非议,除却不药自愈的事情,对于此子都不肯多提。但他还是刺探得知,那位赫赫驰名的道门宗师司马承祯,竟是对其仿佛另眼对待。
“杜十九,你不是自告奋勇带人出来灭蝗的吗?这飞蝗就在那儿,你怎的不管?”
“诶,甚么十一公子,我祖母也是出自京兆杜陵,说不定你能叙上同宗本家,何必如此见外?如此,我叫你杜十九,你唤我崔十一便是!”
“十一兄,我是自告奋勇带人出来灭蝗的,但谁说我是现在就要灭蝗?再说,那蝗云铺天盖地,就我们这些人,上去有何用?”
但是,当从者回城气喘吁吁买来了冰镇的浆水时,明显喉咙干咳得直冒烟的崔俭玄却已经顾不得喝东西了。此时现在的他们已经出了城,站在通衢大道上,只见一片蝗云几近遮天蔽日普通回旋在一块地步上方,那庞大的噪音以及难以名状的阵容,足以让他这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后辈为之色变。他忍不住斜睨了杜士仪一眼,见其只是眯了眯眼睛,一时忍不住用力吞了一口唾沫。
“答非所问!”
见杜士仪带着一个昆仑奴,叫上了那些差役径直往外走,崔俭玄愣了一愣,随即便大声问道:“杜十九,难不成绩这么走着去?”
蹲下拈了一只蝗虫站起家来,杜士仪却扫了一眼崔俭玄,随即就看着满脸迷惑的宋十八说道:“这蝗虫是害农,若不是大家上阵,纵使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折腾一整天也一定能驱灭多少。但飞蝗此物,并不是真的有百害而无一利。”
见对方说话直率,杜士仪沉吟半晌,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敢问宋村正,村中除却务农种地以外,可还别有其他生存?”
“天然刺探过,还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传闻那位赫赫驰名的太冲道长去草屋给人诊治的时候,这杜小郎君已经不药自愈了,可真令人不敢置信!”
“本来如此。”
一起行到宋曲,铺天盖地的蝗云虽再未曾见,但草木上密密麻麻的蝗虫却还是令人触目惊心,很多地步已经满目疮痍,大多不见半个农夫,偶尔有一二农夫奋力扑杀蝗虫,却还是杯水车薪,那种气象实在触目惊心。因此,看到宋曲中那些屋舍前唉声感喟的农夫,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吴九带了一个别型健硕的丁壮男人过来,四周打量这村庄的他方才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