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之,至中郎将。从行至霸陵,居北临厕。是时慎夫人从,上唆使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惨凄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蕠漆其间,岂可动哉!”摆布皆曰:“善。”释之进步曰:“使此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郄;使此中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焉!”文帝称善。厥后拜释之为廷尉。
七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能,举冯唐。唐时年九十馀,不能复为官,乃以唐子冯遂为郎。遂字天孙,亦奇士,与余善。
后文帝崩,景帝立,释之恐,称病。欲免除,惧大诛至;欲见谢,则未知何如。用王生存,卒见谢,景帝不过也。
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无所着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自免归。中郎将袁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媒介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实施也。”於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以是失而汉以是兴者久之。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厥后有人盗高庙坐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案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之无道,乃盗先帝庙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以是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故加其法乎?”久之,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恬开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朋。张廷尉由此天下称之。
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出,乘舆马惊。於是使骑捕,属之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久之,觉得行已过,即出,见乘舆车骑,即走耳。”廷尉奏当,一人犯跸,当罚金。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吾马赖温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大众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当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很久,上曰:“廷尉当是也。”
太史公曰:张季之言父老,守法不阿意;冯公之论将率,有味哉!有味哉!语曰“不知其人,视其友”。二君之所称诵,可著廊庙。书曰“不偏不党,霸道荡荡;不党不偏,霸道便便”。张季、冯公近之矣。
上就车,召释之参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释之从行,登虎圈。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馀问,尉摆布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呼应无穷者。文帝曰:“吏不当如果邪?尉恶棍!”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父老也。”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父老。”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父老,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斅此啬夫谍谍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词讼之吏,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无怜悯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流行靡,争为口辩而无实在。且下之化上疾於景响,举错不成不审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