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六合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言,於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於鬼神者,具见其表里。后有君子,得以览焉。至若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焉。
公玊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钜、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后不死焉。”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东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禅焉。厥后令带奉祠候神物。夏,遂还泰山,脩五年之礼如前,而加禅祠石闾。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边,方士多言此神仙之闾也,故上亲禅焉。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
其来岁,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术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瞥见焉。於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犒赏甚多,以客礼礼之。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不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画云气车,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泰一诸神,而置祭具乃至天神。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乃为帛书以饭牛,详弗知也,言此牛腹中有奇。杀而视之,得书,书言甚怪,天子疑之。有识其手书,问之人,果书。於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轨制。济南人公玊带上黄帝时明堂图。明堂图中有一殿,四周无壁,以茅盖,通水,圜宫垣为複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着明堂汶上,如带图。及五年脩封,则祠泰1、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天子祠坐对之。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从昆仑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礼。礼毕,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有秘祠其颠。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泰山上举火,下悉应之。
其来岁冬,天子郊雍,议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毋祀,则礼不答也。”有司与太史公、祠官宽舒等议:“六合牲角茧栗。今陛下亲祀后土,后土宜於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而从祠衣上黄。”於是天子遂东,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上,如宽舒等议。上亲望拜,如上帝礼。礼毕,天子遂至荥阳而还。过雒阳,下诏曰:“三代邈绝,远矣难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后为周子南君,以奉先王祀焉。”是岁,天子始巡郡县,侵寻於泰山矣。
厥后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每脩封禅。其赞飨曰:“天增授天子泰元神筴,周而复始。天子祭奠泰一。”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冀遇之。
其来岁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登礼潜之天柱山,号曰南岳。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祀其名山川。北至琅邪,并海上。四月中,至奉高脩封焉。
得意宝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齐人丁公年九十馀,曰:“封者,合不死之名也。秦天子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数年,至且行。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放黄帝以尝接神仙人蓬莱士,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群儒既以不能辩明封禅事,又牵拘於诗书古文而不敢骋。上为封祠器示群儒,群儒或谓“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施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事,於是上绌偃、霸,尽罢诸儒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