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然不久,便听一阵鼓噪,是从隆灵寺的西边,涌过来十好几人,打头那两个膀大腰圆身着裋褐的仆人,粗着嗓门呼喊让路,硬生生喝开一条通道,这两人身后,就是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罩发的网巾下,两道黑直眉,一双吊角眼,广大的鼻翼并没和缓锋锐的面廓,要说这长相,虽不属眉清目秀的斯文风致,却也论不上灰容土貌惨不忍睹,只他看人,仿佛有特地抬高额头再斜撩眉眼的惯性,兀显出几分克意的狠戾来。
郑纨绔目睹着肖想已久的美人,仍然像块硬梆梆的石头,把他横眉冷对忿忿谛视,心头那叫一个窝火,他又是好不轻易才盼到这等机会,那里就肯罢休,嘿地一笑:“顾大女人既在庙集上卖身,小爷我也情愿出资买你归去,那就是你情我愿,我本日,还偏就要成全你的孝道,替你将你娘风景大葬。”
“女儿晓得阿娘心愿,定是名正言顺,与父亲合葬同茔,阿娘放心,女儿本日便将反击,还请阿娘,在天之灵相佑,助女儿行事顺利。”
春归当然也不是生来就为孤儿,要说她的出身,却也简朴,不是甚么大富大贵家世,家属顾氏,籍居汾阳城郊古槐村,也算世族,乃耕读传家,祖上出过庶吉人,父亲活着时,曾落第人,且还考取解元,不幸眼看前程似锦,何如难逃无常索命,顾父亡故,留下孀妻孤女,因受族人逼迫,无法寄人篱下。
围观世人一见竟有这等变故,镇静瞬时高涨,虽仅凭这三言两句的对话,也辨不细心此中内幕,可大众的臆想一贯极富缔造性,极快就猜测出了大抵启事,要说交常常权贵纨绔和孤苦美人之间,故事也不过恃强凌弱、巧取豪夺的套路,再无别致,只世人慑于荣国公府之威,临时还不敢大声群情,也更加不敢援助美人儿。
这数圈人群的场面,竟俄然变得比刚才更加沉寂。
但春归内心明白,于她而言,并不是悲切的时候。
众目睽睽之下,如狼似虎的仆人一拥而上,便要把春归强掳拉走。
立时便有那仆人代应:“我家少主,乃荣国公府郑三爷。”
因是一名戋戋孤女。
更加未曾预感,实在她的运气,冥冥当中,已经与本来的轨迹天差地别。
卖身当然不是终究目标,春归打算中最为首要的一环,实在就是有孙宁相跟那张软轿中坐着的人,现任知州的夫人沈氏,她必须博得此人的帮忙。
又但是心中虽怀哀思,眼中却无泣泪,这孤女一副肥胖薄弱的身子,偏挺直脊梁跪在亡母灵前,一边引燃纸钱焚于炭盆,一边喃喃低诉:“阿娘,女儿因归求族公,望允阿娘入葬祖茔,竟错过临终一别,乃至阿娘不肯瞑目,也不知阿娘,是否谅解女儿?”
这枚棋子,初看却又很不起眼。
更不提甚么振救百姓,挽回社稷,如此大奇迹,底子就不在小小孤女的认知范围,又别说春归,只怕是各位看官,此时也看不出她有甚么相称首要的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