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达到太冲镇时,天气大亮,已是白日。太冲镇上虽没有北里瓦肆,药堂倒是很多。在堆栈安设好岳沉檀后,贾无欺马不断蹄地向镇中最大的药堂悬济堂跑去,一只手紧紧捂在胸口,恐怕那张拯救的方剂掉了。
“生息不止,苦受循环。”岳沉檀调子平平,“师弟还需多多修习。”
岳沉檀一身玄衣,已全被汗湿,连颈项之上都覆了一层密密的汗珠,白净的面庞上,或浅或深,满是汗水划过的陈迹。眉梢之上,青筋暴起,但双目却一派沉寂,不知情者对上如许一双眼睛,很难设想对刚正蒙受着万蚁噬心的痛苦。
下山路上,一个少年背着人一起恸哭,孩子气的脸上挂满了泪水,而少年背上的人,轻抚着对方头顶,却沉默着一言不发。此情此景,让路人纷繁侧目,立足顿首。
“你别说话,听着就行。”贾无欺紧紧托住岳沉檀的双腿,又把他的两只手在颈前紧了紧,这才谨慎翼翼的迈着步子,沿着后山的石阶一起向下。
“小师哥,师父叫我来看你,说是恐怕你碰到了难处。”他一步跨到岳沉檀身边,伸手扣住了对方手腕,面色一沉,咬牙切齿道,“是谁吃了大志豹子胆,给你下毒!”他又恨又急,仓猝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小巧的瓷瓶,拔开瓶塞,倒出几颗药丸,不由分辩的塞进了岳沉檀嘴里,“这是师父给的,说是甚么人间可贵的灵丹灵药。”
贾无欺走到叶藏花身前,从他部下拿走了药方,半晌轻触,才发明对方的手又冷又冰,没有一丝热气。贾无欺目光一凝,退后一步道:“实在我刚才有一点说错。最后那两杯酒,是叶掌门在自供罪过,无毒的是明净无瑕,有毒的是十恶不赦,对吗?”
贾无欺伸手一探,公然没有半点鼻息。他轻叹一声,走回岳沉檀身边:“走,先为你解了毒再说。”
见岳沉檀咽了下去,他忙不迭伸脱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孔殷道:“现下感受如何?”
他当然晓得岳沉檀不是这么想,可他就是忍不住说出这些话来激对方。他能够将情面当作买卖,一笔归一笔得算的清清楚楚,却接管不来这类不计回报的美意,何况对方还是以身喂毒以命犯险。如此密意重义,他要如何回报,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够吗?
悦来堆栈的玄字一号房中,岳沉檀结跏趺坐,闭目调息。俄然“哗”地一声,窗户被风刮开,带着些许凉意的晨风灌了出去。习习冷风中,还带了些淡淡的安眠香味。
“无恙。”岳沉檀淡淡道。
“并不如何。”贾无欺目光如炬,像是已将高堂之上的人看破,“只是助我们破了最后两个构造罢了。令牌印章,问心之所向,梅花木叶,问情之所系。”他眼中泛过一丝森然冷意,“只是叶掌门心心念念之人,却一心只想让你做替死鬼,可惜可惜。”
哎,路漫漫其修远兮。
叶藏花轻笑一声,鲜血却顺着他的嘴角蜿蜒流下。他恍若未觉,嘴角还是含着清浅的笑意,那双摄民气魄的眼睛,再也没有展开。
“你懂甚么。”玉颈一扬,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气刹时翻涌而上,他面若桃花,唇若涂脂,眉眼之间,自有一种风骚气象。
如果能够挑选,他情愿以命相抵,九死不悔。但可惜的是,他恰好没法挑选,他的命,并不归本身统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