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替武大挑了担儿,武大引着武松,转湾抹角,一迳望紫石街来。转过两个湾,来到一个茶坊间壁,武大呼一声“大嫂开门”。只见帘子开处,一个妇人出到帘子下,应道:“大哥,怎地半早便归?”武大道:“你的叔叔在这里,且来厮见。”武大郎接了担儿入去便出来道:“二哥,入屋里来和你嫂嫂相见。”
且说王婆设想已定,赚潘弓足来家。次日饭後,武大自出去了,王婆便踅过来相请。去到他房里,取出世活,一面缝将起来。王婆自一边点茶来吃了,不在话下。
那妇人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些艳色衣服穿了,来到门前,驱逐武松。那妇人拜道:“叔叔,不知怎地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教奴内心没理睬处。每日叫你哥哥来县里寻叔叔陪话,返来只说道:‘没处寻。’本日且喜得叔叔家来。没事坏钱做甚麽?”武松答道:“武二有句话,特来要和哥哥嫂嫂说知则个。”那妇人道:“既是如此,楼上去坐地。”
那妇人道:“莫不别处有婶婶。可取来厮会也好。”武松道:“武二并未曾婚娶。”妇人又问道:“叔叔,芳华多少?”武松道:“武二二十五岁。”那妇人道:“长奴三岁。叔叔,今番从那边来?”武松道:“在沧州住了一年有馀,只想哥哥在清河县住,不想却搬在这里。”
西门庆问王婆道:“乾娘,不敢问,这位是谁家宅上娘子?”王婆道:“大官人,你猜。”西门庆道:“小人如何猜得着。”王婆哈哈的笑道:“便是间壁武大郎的娘子;前日叉竿打得不疼,大官人便忘了。”那妇人脸便红红的道:“那日奴家偶尔失手,官人休要记怀。”西门庆道:“说那边话。”王婆便接口道:“这位大官人平生和蔼,向来不会记恨,极是好人。”西门庆道:“前日小人不认得,本来倒是武大郎的娘子。小人只认的大郎,一个养家经纪人。且是在街上做买卖,大大小小未曾恶了一小我,又会赢利,又且好脾气,端的可贵这等人。”王婆道:“可知哩;娘子自从嫁得这个大郎,但是有事,百依百随。”那妇人应道:“他是无用之人,官人休要笑话。”西门庆道:“娘子差矣;前人道:‘柔嫩是立品之本,刚烈是肇事之胎。’似娘子的大郎所为仁慈时,‘万丈水无涓滴漏。’”王婆打着猎鼓儿道:“说的是。”
那妇人缝到日中,王婆便安排些酒食请他,下了一斤面与那妇人吃了;再缝了一歇,将次晚来,便清算起糊口,自归去,刚好武大返来,挑着空担儿进门。那妇人拽开门,下了帘子。
那妇人看看缝到晌午前後,却说西门庆巴不到这一日,裹了顶新头巾,穿了一套整整齐齐衣服,带了三五两碎银子,迳投这紫石街来;到得跑堂门首便咳嗽道:“王乾娘,连日如何不见?”那婆子瞧科,便应道:“兀!谁叫老娘!”西门庆道:“是我。”那婆子赶出来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谁,却本来是施主大官人。你来得恰好,且请你入去看一看。”把西门庆袖子一拖拖进房里,对着那妇人道:“这个便是那施主,――与老身那衣料的官人。”
婆子看了,口里不住声价喝采,道:“妙手腕!老身也活了六七十岁,眼里端的未曾见过这般好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