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才饮得三杯,只见女使锦儿慌慌吃紧,红了脸,在墙缺边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庙中和人合口。”林冲赶紧问道:“在那边?”锦儿道:“正在五岳楼下来,撞见个奸滑不及的,把娘子拦住了不肯放。”林冲仓猝道:“却再来望师兄,休怪,休怪。”林冲别了智深,急跳过墙缺,和锦儿径奔岳庙里来,抢到五岳楼看时,见了数小我,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立在雕栏边。胡梯上一个年小的后生,单独背立着,把林冲的娘子拦着道:“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林冲娘子红了脸道:“清平天下,是何事理把夫君调戏?”林冲赶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过来,喝道:“调戏夫君老婆,当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时,认的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内。本来高俅新起家,未曾有亲儿,无人帮忙,是以过房这阿叔高三郎儿子在房内为子。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是以,高太尉珍惜他。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埋头爱淫垢人家妻女。京师人惊骇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叫他做花花太岁。有诗为证:
当时林冲扳将过来,却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手软了。高衙内说道:“林冲,干你甚事!你来多管!”本来高衙内不晓得他是林冲的娘子。若还晓的时,也没这场事。见林冲不脱手,他发这话。浩繁闲汉见闹,一齐拢来劝道:“教头休怪,衙内不认得,多有冲撞。”林冲肝火未消,一双眼睁着瞅那高衙内。众闲汉劝了林冲,和哄高衙内出庙上马去了。
那官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是非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口里道:“这个师父,端的不凡,使的好东西!”众地痞道:“这位西席喝采,必定是好。”智深问道:“那军官是谁?”世人道:“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唤林冲。”智深道:“何不就请来厮教。”那林教头便跳入墙来,两个就槐树下相见了,一同坐地。林教头便问道:“师兄那边人氏?法讳唤做甚么?”智深道:“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的人多,甘心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林冲大喜,就当结义智深为兄。智深道:“教头本日缘何到此?”林冲答道:“恰才与山荆一同来间壁岳庙里还香愿。林冲听得使棒,看得入眼,着女使锦儿自和荆妇去庙里烧香,林冲就只其间相称,不想得遇师兄。”智深道:“洒家初到这里,正没了解,得这几个大哥每日相伴。现在又得教头不弃,结为弟兄,非常好了。”便叫道人再添酒来相待。
两个地痞洗了一回,世人脱件衣服,与他两个穿了。智深叫道:“都来廨宇里坐地说话。”智深先居中坐了,指着世人道:“你那伙鸟人,休要瞒洒家,你等都是甚么鸟人?来这里戏弄洒家!”那张3、李四并众火伴一齐跪下,说道:“小人祖居在这里,都只靠打赌讨钱为生。这片菜园是俺们衣饭碗,大相国寺里几番使钱,要何如我们不得。师父倒是那边来的长老,恁的了得!相国寺里未曾见有师父,本日我等愿情伏侍。”智深道:“洒家是关西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只为杀的人多,是以甘心削发,五台山来到这里。洒家俗姓鲁,法名智深。休说你这三二十小我值甚么,便是千军万马队中,俺敢直杀的入去出来。”众地痞喏喏连声,拜谢了去。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清算清算歇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