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教头便问道:“大官人本日何故厚礼管待配军?”柴进道:“这位非比其他的,乃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师父如何骄易?”洪教头道:“大官人只因好习枪棒,常常流配甲士都来倚草附木,皆道我是枪棒西席,来投庄上,诱些酒食钱米。大官人如何忒当真?”林冲听了,并不作声。柴进说道:“凡人不成易相,休小觑他。”洪教头怪这柴进说“休小觑他”,便跳起家来道:“我不信他,他敢和我使一棒看,我便道他是真教头。”柴进大笑道:“也好!也好!林武师,你心下如何?”林冲道:“小人倒是不敢。”洪教头心中思念道:“那人必是不会,心中先怯了。”是以越来惹林冲使棒。柴进一来要看林冲本领。二者要林冲赢他,灭那厮嘴。柴进道:“且把酒来吃着,待月上来也罢。”
两个教头在明月地上比武,使了四五合棒,只见林冲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叫一声:“少歇。”柴进道:“教头如何不使本领?”林冲道:“小人输了。”柴进道:“未见二位较量,怎便是输了?”林冲道:“小人只多这具枷,是以,权当输了。”柴进道:“是小可一时失了计算。”大笑着道:“这个轻易。”便叫庄客取十两银子,当时将至。柴进对押送两个公人道:“小可大胆,相烦二位下顾,权把林教头枷开了,明日牢城营内但有事件,都在小可身上,白银十两相送。”董超、薛霸见了柴进人物轩昂,不敢违他,落得做情面,又得了十两银子,亦不怕他走了。薛霸随即把林冲护身枷开了。柴进大喜道:“今番两位西席再试一棒。”
且说林冲正在单身房里闷坐,只见牌头叫道:“管营在厅上叫喊新到罪人林冲来点名。”林冲听得叫喊,来到厅前。管营道:“你是新到犯人,太祖武德天子留下旧制:新入配军,须吃一百杀威棒。摆布与我驮起来。”林冲告道:“小人于路感冒风寒,未曾痊可,告寄打。”牌头道:“此人当今有病,乞赐怜恕。”管营道:“果是此人症候在身,临时寄下,待病痊可却打。”差拨道:“当明天王堂看管的,多时满了,可教林冲去替代他。”就厅上押了帖文,差拨领了林冲,单身房里取了行李,来天王堂瓜代。差拨道:“林教头,我非常全面你。教看天王堂时,这是营中第一样省力量的活动,迟早只烧香扫地便了。你看别的囚徒,从夙起直做到晚,尚不饶他;另有一等无情面的,拨他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林冲道:“谢得照顾。”又取三二两银子与差拨道:“烦望哥哥一发全面,开了项上枷更好。”差拨接了银子,便道:“都在我身上。”赶紧去禀了管营,就将枷也开了。林冲自此在天王堂内,安排宿食处,每日只是烧香扫地,不觉工夫早过了四五旬日。那管营、差拨得了贿赂,日久情熟,由他安闲,亦不来拘管他。柴大官人又令人来送冬衣并人事与他。那满营内囚徒,亦得林冲布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