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时,只听得内里必必剥剥地爆响,林冲跳起家来,就壁缝里看时,只见草料场里火起,刮刮杂杂地烧着。但见:
天理昭昭不成诬,莫将奸恶作良图。若非风雪沽村酒,定被燃烧化朽枯。
雪欺火势,草助火威。偏愁草上有风,更讶雪中送炭。赤龙斗跃,如何玉甲纷繁;粉蝶争飞,遮莫火莲焰焰。初疑炎帝纵神驹,此方刍牧;又猜南边逐朱雀,遍处营巢。谁知是白地里起灾殃,也须信暗室中开电目。看这火,能教义士无明发;对这雪,应使奸邪心胆怯。
广莫严风刮地,这雪儿下的恰好。拈絮挦绵,裁几片大如拷。见林间竹屋茅茨,争些儿被他赛过。富室豪家,却言道压瘴犹嫌少。向的是兽炭红炉,穿的是棉衣絮袄。手拈梅花,唱道国度吉祥,不念穷户些小。高卧有幽人,吟咏多诗草。
林冲烘着身上湿衣服,略有些干,只见火炭边煨着一个瓮儿,内里透出酒香。林冲便道:“小人身边有些碎银子,望烦回些酒吃。”老庄客道:“我们每夜轮番看米囤,现在四更气候正冷,我们这几个吃尚且不敷,那得回与你!休要希冀!”林冲又道:“胡乱只回三两碗与小人挡寒。”老庄客道:“你那人休缠休缠。”林冲闻得酒香,越要吃,说道:“没何如,回些罢!”众庄客道:“美意着你烘衣裳向火,便来要酒吃!去便去,不去时,将来吊在这里。”林冲怒道:“这厮们好无事理!”把手中枪看着块焰焰着的洋火头,望老农户脸上只一挑将起来,又把枪去火炉里只一搅,那老农户的髭须焰焰的烧着,众庄客都跳将起来。林冲把枪杆乱打,老农户先走了;农户们都转动不得,被林冲赶打一顿,都走了。林冲道:“都去了,老爷欢愉吃酒。”土坑上却有两个椰瓢,取一个下来,倾那瓮酒来,吃了一会,剩了一半。提了枪,出门便走。一步高,一步低,踉踉跄跄,捉脚不住。走不过一里路,被朔风一掉,跟着那山涧边倒了,那边挣得起来。大凡醉人一倒,便起不得。当时林冲醉倒在雪地上。
那雪越下得猛,林冲投东走了两个更次,身上单寒,当不过那冷。在雪地里看时,离得草料场远了。只见前面疏林深处,树木交杂,远远地数间草屋,被雪压着,破壁缝里透出火光来。林冲径投那草屋来,推开门,只见那中间坐着一个老庄客,四周坐着四五个小农户向火。地炉内里焰焰地烧着柴火。林冲走到面前叫道:“众位拜揖,小人是牢城营差令人,被雪打湿了衣裳,借此火烘一烘,望乞便利。”庄客道:“你自烘便了,何妨得!”
当时林冲便拿了花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内里有人说将话来。林冲就伏门边听时,是三小我脚步响,直奔庙里来,用手排闼,却被石头靠住了,推也推不开。三人在庙檐下登时看火,数内一个道:“这条计好么?”一个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的推故。”那人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于了,高衙内这病必定好了。”又一个道:“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情面去说:‘你的半子没了。’张教头越不肯答允,是以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现在完整了。”又一个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走那边去?”那一个道:“这迟早烧个八分过了。”又听得一个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雄师草料场,也得个极刑。”又一个道:“我们回城里去罢。”一人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