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横放了那汉,一齐再入草堂里来。晁盖取出十两花银送与雷横,说道:“都头休嫌轻微,望赐笑留。”雷横道:“不当如此。”晁盖道:“如果不肯收受时,便是怪小人。”雷横道:“既是保正厚意,临时收受,他日却得酬谢。”晁盖叫那汉拜谢了雷横,晁盖又取些银两赏了众兵士,再送出庄门外。雷横相别了,引着兵士自去。
两个同走出来,那伙兵士世人都得了酒食,吃得饱了,各自拿了枪棒,便去门房里解了那汉,背剪缚着带出门外。晁盖见了,说道:“好条大汉!”雷横道:“这厮便是灵官庙里捉的贼,……”
文才不下武才高,铜链犹能劝朴刀。只爱雄谈偕义士,岂甘闲坐伴儿曹。
那主管陪侍着雷横吃酒,晁盖却去内里拿了个灯笼,径来门楼下看时,兵士都去吃酒,没一个在内里。晁盖便问看门的庄客:“都头拿的贼吊在那边?”庄客道:“在门房里关着。”晁盖去推开门,打一看时,只见高高吊起那男人在内里,暴露一身黑肉,上面抓扎起两条黑毛腿,赤着一双脚。晁盖把灯照那人脸时,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熟一片黑黄毛。晁盖便问道:“男人,你是那边人?我村中未曾见有你。”那汉道:“小人是远乡客人,来这里投奔一小我,却把我来拿做贼,我须有辩白处。”晁盖道:“你来我这村中投奔谁?”那汉道:“我来这村中投奔一个豪杰。”晁盖道:“这豪杰叫做甚么?”那汉道:“他唤做晁保正。”晁盖道:“你却寻他有甚活动?”那汉道:“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豪杰。现在我有一套繁华要与他说知,是以而来。”晁盖道:“你且住,只我便是晁保正,却要我救你,你只认我做娘舅之亲。少刻,我送雷都头那人出来时,你便叫我做阿舅,我便认你做外甥,只说四五岁离了这里,今番来寻阿舅,是以不认得。”那汉道:“若得如此救护,深感厚恩,义士提携则个!”恰是:黑甜一枕古祠中,被获高悬草舍东。百万赃私天不佑,得救晁盖有奇功。
当时吴用手提铜链,指着刘唐叫道:“那汉且住,你因甚和都头争论?”刘唐光着眼看吴用道:“不干你秀才事!”雷横便道:“传授不知,这厮夜来赤条条地睡在灵官庙里,被我们拿了这厮,带到晁保正庄上,本来倒是保正的外甥,看他母舅面上放了他。晁天王请我们吃了酒,送些礼品与我,这厮瞒了他阿舅,直赶到这里问我取,你道这厮大胆么?”吴用深思道:“晁盖我都是自幼交友,但有些事,便和我相议计算。他的亲眷了解,我都晓得,未曾见有这个外甥。亦且年甲也不相登,必有些跷蹊。我且劝开了这场闹,却再问他。”吴用便道:“大汉休执迷,你的母舅与我至好,又和这都头亦过得好,他便送些情面与这都头,你却来讨了,也须坏了你母舅面皮。且看小生面,我自与你母舅说。”刘唐道:“秀才,你不免得。这个不是我阿舅甘心与他,他诈取了我阿舅的银两,如果不还我,誓不归去。”雷横道:“只除是保正自来取,便还他。却不还你。”刘唐道:“你屈冤人做贼,诈了银子,怎地不还?”雷横道:“不是你的银子,不还,不还!”刘唐道:“你不还,只除问得我手里朴刀肯便罢。”吴用又劝:“你两个斗了半日,又没胜负,尽管斗到几时是了?”刘唐道:“他不还我银子,直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便罢。”雷横大怒道:“我若怕你,添个兵士来并你,也不算豪杰,我自好歹搠翻你便罢!”刘唐大怒,拍着胸前叫道:“不怕!不怕!”便赶上来。这边雷横便指手划脚也赶拢来。两个又要厮并,这吴用横身在内里劝,那边劝得往。刘唐拈着朴刀,只待钻将过来。雷横口里千贼万贼骂,挺起朴刀,正待要斗。只见众兵士指道:“保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