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些艳色衣服穿了,来到门前驱逐武松。那妇人拜道:“叔叔,不知怎地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教奴内心没理睬处。每日叫你哥哥来县里寻叔叔陪话,返来只说道:‘没寻处。’本日且喜得叔叔家来,没事坏钱做甚么?”武松答道:“武二有句话特来要和哥哥、嫂嫂说知则个。”那妇人道:“既是如此,楼上去坐地。”
且说武松领下知县言语,出县门来,到得下处,取了些银两,叫了个兵士,却上街来买了一瓶酒并鱼肉果品之类,一径投紫石街来,直到武大师里。武大刚好卖炊饼了返来,见武松在门前坐地,叫兵士去厨下安排。那妇人余情不竭,见武松把将酒食来,心中自想道:“莫不这厮考虑我了,却又返来。那厮必然强不过我,且渐渐地相问他!”
良言逆听即为仇,笑眼顿时有泪流。只是两行淫祸水,不因悲苦不因羞。
篱不牢时犬会钻,收帘劈面好相看。王婆莫负能勾引,须信叉竿是钓竿。
武松带了兵士,自回县前来清算。次日夙起来,拴束了包裹,来见知县。那知县已自先差下一辆车儿,把箱笼都装载车子上,点两个精干兵士,县衙里拨两个亲信伴当,都叮咛了。那四个跟了武松,就厅前拜辞了知县,拽扎起,提了朴刀,监押车子,一行五人,离了阳谷县,取路望东京去了。
西门庆意已在言表。王婆道:“大官人,固然你说五件事都全,我晓得另有一件事打搅,也多是札地不得。”西门庆说:“你且道甚么一件事打搅?”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凡是捱光最难,非常光时,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绩处。我知你向来吝啬,不肯胡乱便使钱。只这一件打搅。”西门庆道:“这个极轻易医治,我只听你的言语便了。”
西门庆问道:“怎地叫做杂趁?”王婆笑道:“老身为头是做媒,又会做媒婆,也会抱腰,也会收小的,也会说风情,也会做马泊六。”西门庆道:“乳母端的与我说得这件事成,便送十两银子与你做棺材本。”王婆道:“大官人,你听我说:凡是捱光的两个字最难,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得。第一件,潘安的貌;第二件,驴的大行货;第三件,要似邓通有钱;第四件,小,就要绵里针忍耐;第五件,要闲工夫。此五件,唤做潘、驴、邓、小、闲。五件俱全,此事便获着。”西门庆道:“实不瞒你说,这五件事我都有些。第一,我的面孔虽比不得潘安,也充得过;第二,我小时也曾养得好大龟;第三,我家里也很有贯伯财帛,虽不及邓通,也颇得过;第四,我最耐得,他便打我四百顿,休想我回他一下;第五,我最有闲工夫,不然,如何来得恁频?乳母,你只作成我,完整了时,我自重重地谢你。”有诗为证:
又过了三二日,冬已将残,天气回阳微暖。当日武大将次返来,那妇人惯了,自先向门前来叉那帘子。也是合当有事,刚好一小我从帘子边走过。自古道:“没巧不成话。”这妇人帮手里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将倒去,不端不正,刚好打在那人头巾上。那人立住了脚,正待要发作;回过脸来看时,是个生得妖娆的妇人,先自酥了半边,那肝火直钻过爪洼国去了,变作笑吟吟的脸儿。这妇情面知不是,叉手深深隧道个万福,说道:“奴家一时失手,官人休怪。”那人一头把手整头巾,一面把腰曲着地行礼道:“无妨事。娘子请尊便。”却被这间壁的王婆见了。那婆子正在茶局子里水帘底下瞥见了,笑道:“兀谁教大官人打这屋檐边过?打得恰好!”那人笑道:“倒是小人不是。冲撞娘子,休怪。”那妇人答道:“官人不要见怪。”那人又笑着,大大地唱个肥喏道:“小人不敢。”那一双眼,却只在这妇人身上,临解缆,也回了七八遍头,自摇扭捏摆,踏着八字脚去了。这妇人自收了帘子叉竿归去,掩上大门,等武大返来。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