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拿了些铜钱,径来王婆家里坐地,却叫王婆去赎了药来。把到楼上,教武大看了,说道:“这帖心疼药,太医叫你半夜里吃。吃了倒头把一两床被发些汗,明日便起得来。”武大道:“倒是好也。生受大嫂,彻夜醒睡些个,半夜里调来我吃。”那妇人道:“你自放心睡,我自伏待你。”
何九叔心中疑忌,肚里深思道:“这件事却又捣蛋!我自去殓武大郎尸首,他却怎地与我很多银子?这件事必然有跷蹊。”来到武大门前,只见那几个火家在门首服侍,何九叔问道:“这武大是甚病死了?”火家答道:“他家说害心疼病死了。”何九叔揭起帘子入来,王婆接着道:“久等阿叔多时了。”何九叔应道:“便是有些小事绊住了脚,来迟了一步。”只见武大老婆,穿戴些素净衣裳,从内里假哭出来。何九叔道:“娘子省烦恼。可伤大郎弃世去了!”那妇人虚掩着泪眼道:“说不成尽?不想拙夫心疼症候,几日儿便休了,撇得奴好苦。”何九叔上高低下看得那婆娘的模样,口里自悄悄隧道:“我向来只听得说武大娘子,未曾认得他,本来武大却讨着这个老婆!西门庆这十两银子,有些来源。”
次早五更,天气未晓,西门庆奔来讨信,王婆说了备细。西门庆取银子把与王婆,教买棺材津送,就叫那妇人商讨。这婆娘过来和西门庆说道:“我的武大本日已死,我只靠着你做主。”西门庆道:“这个何必得你说。”王婆道:“只要一件事情最要紧:处所上团头何九叔,他是个邃密的人,只怕他看出马脚,不肯殓。”西门庆道:“这个无妨。我自叮咛他便了。他不肯违我的言语。”王婆道:“大官人便用去叮咛他,不成迟误。”西门庆去了。
那婆娘却号号地假哭起养家人来。看官传闻:本来凡是世上妇人,哭有三样: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当下那妇人干号了半夜。
那婆子便把衣袖卷起,舀了一桶汤,把抹布撇在内里,掇上楼来。卷过了被,先把武大嘴边唇上都抹了,却把七窍淤血陈迹拭净,便把衣裳盖在尸上。两个从楼上一步一掇,扛将下来,就楼下将扇旧门停了。与他梳了头,戴上巾帻,穿了衣裳,取双鞋袜与他穿了,将片白绢盖了脸,拣床洁净被盖在死尸身上。却上楼来,清算得洁净了。王婆自转将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