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婆一力撺掇,那婆娘当夜伴灵。第二日请四僧念些经文。第三日早,众火家自来扛抬棺材,也有几家邻舍街坊相送。那妇人带上孝,一起上假哭养家人。来到城外化人场上,便叫举火烧化。只见何九叔手里提着一陌纸钱,来参加里,王婆和那妇人访问道:“九叔,且喜得贵体没事了。”何九叔道:“小人前日买了大郎一扇笼子母炊饼,未曾还得钱,特地把这陌纸来烧与大郎。”王婆道:“九叔如此志诚。”何九叔把纸钱烧了,就撺掇烧化棺材。王婆和那妇人谢道:“可贵何九叔撺掇,回家一发相谢。”何九叔道:“小人到处只是出热。娘子和乳母自稳便,斋堂里去相待众邻舍街坊。小人自替你照顾。”使转了这妇人和那婆子,把火挟去,拣两块骨头,拿去骨池内只一浸,看那骨头酥黑。何九叔保藏了,也来斋堂里和哄了一回。棺木过了,杀火,清算骨殖,在池子里,众邻舍各自分离。那何九叔将骨头归到家中,把幅纸都写了年代日期,送丧的人名字,和这银子一处包了,做一个布袋儿盛着,放在房里。
何九叔便去袖子里取出一个袋儿,放在桌子上道:“都头息怒。这个袋儿,便是一个大证见。”武松用手翻开,看那袋儿里时,两块酥黑骨头,一锭十两银子,便问道:“怎地见得是老迈证见?”何九叔道:“小人并然不知前后因地,忽于正月二十二日在家,只见开茶坊的王婆来呼喊小人殓武大郎尸首。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见县前开生药铺的西门庆大郎,拦住邀小人同去旅店里吃了一瓶酒。西门庆取出这十两银子,付与小人,叮咛道:‘所殓的尸首,凡百事粉饰。’小人向来得晓得那人是个刁徒,不容小人不接。吃了酒食,收了这银子,小人去到大郎家里,揭起千秋幡,只见七窍内有瘀血,唇口上有齿痕,系是生前中毒的尸首。小人本待张扬起来,只是又没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是以小人不敢声言,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恶,扶归家来了。只是火家自去殓了尸首,未曾接管一文。第三日,听得扛出去烧化,小人买了一陌纸,去山头假做情面;使转了王婆并令嫂,暗拾了这两块骨头,包在家里。这骨殖酥黑,系是毒药身故的证见。这张纸上写着年代日时,并送丧人的姓名,便是小人丁词了。都头详察。”
野草闲花休采折,贞姿劲质自安然。山妻冲弱家常饭,不害相思不损钱。
约莫将近半夜时候,武松翻来复去睡不着,看那兵士时,齁齁的却似死人普通挺着。武松爬将起来,看了那灵床子前琉璃灯,半明半灭;侧耳听那更鼓时,正打半夜三点。武松叹了一口气,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说道:“我哥哥生时脆弱,死了结有甚清楚。”说犹未了,只见灵床子下卷起一阵寒气来,端的是回旋侵骨冷,凛烈透肌寒。昏暗淡暗,灵前灯火失光亮;惨惨幽幽,壁上纸钱飞狼藉。模糊遮藏食毒鬼,纷繁飞舞引魂幡。
何九叔道:“家有贤妻,见得极明。”随即叫火家叮咛:“我中了恶,去不得,你们便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快来回报。得的钱帛,你们分了,都要伏贴。若与我钱帛,不成要。”火家听了,自来武大师入殓,停丧安灵已罢,回报何九叔道:“他家大娘子说道:‘只三日便出殡,去城外烧化。’”火家各自分钱散了。何九叔对老婆道:“你说的话恰是了。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