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深思不下,数内有一个道:“既是敢来劈牌,要做天下敌手,不是小可的人,怕人算他,以定是假装害病的。”世人道:“恰是了,都不要猜,临期便见。”不到傍晚前后,店里何止三二十伙人来探听,分辩得店小二口唇也破了。当晚搬饭与二人吃,只见李逵从被窝里钻出头来,小二哥见了,吃一惊,叫声:“阿呀!这个是争交的爷爷了!”燕青道:“争交的不是他,他自病患在身,我便是迳来争交的。”小二哥道:“你休要瞒我,我看任原吞得你在肚里。”燕青道:“你休笑我,我自有法度,教你们大笑一场,返来多把利物赏你。”小二哥看著他们吃了晚餐,收了碗碟,自去厨头洗刮,心中只是不信。
当日天晚,正待要寻店安息,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燕小乙哥,等我一等。”燕青歇下担子看时,倒是“黑旋风”李逵。燕青道:“你赶来怎地?”李逵道:“你相伴我去荆门镇走了两遭,我见你单独个来,放心不下,未曾对哥哥说知,偷走下山,特来帮你。”燕青道:“我这里用你不著,你快早早归去。”李逵烦躁起来,说道:“你便是端的了得的豪杰!我美意来帮你,你倒翻成歹意!我却偏要去!”燕青深思,怕坏了义气,便对李逵说道:“和你去不争。那边圣帝生日,都是四山五岳的人集会,认得你的颇多,你依的我三件事,便和你同去。”李逵道:“依得。”燕青道:“从今路上和你前后各自走,一脚到客店里,入得店门,你便自不要出来,这是第一件了。第二件,到得庙上客店里,你只推病,把被包了头脸,假做打睡,更不要作声。第三件,当日庙上,你挨在稠人中看争交时,不要大惊小怪。大哥,依得么?”李逵道:“有甚难处!都依你便了。”当晚两个投客店安息。次日五更起来,还了房钱,同业到前面打火吃了饭,燕青道:“李大哥,你先走半里,我随厥后也。”那条路上,只见烧香的人来往不断,多有讲说任原的本领,两年在泰岳无对,本年又经三年了。燕青听得,有在内心。申牌时候将近,庙上当中世人都立定脚,抬头在那边看。燕青歇下担儿,分开人丛,也挨向前看时,只见两条红标柱,恰与坊巷牌额普通类似,上立一面粉牌,写道:“太原相扑‘擎天柱’任原。”当中两行小字道:“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燕青看了,便扯匾担,将牌打得粉碎,也不说甚么,再挑了担儿,望庙上去了。看的世人,多有功德的,飞报任原说,本年有劈牌放对的。
没多时候,只听得店门外热烈,二三十条大汉走入店里来,问小二哥道:“劈牌定对的豪杰,在那房里安息?”店小二道:“我这里没有。”那伙人道:“都说在你店中。”小二哥道:“只要两眼房,空著一眼,一眼是个山东货郎,扶著一个病汉赁了。”那一伙人道:“恰是阿谁货郎儿劈牌定对。”店小二道:“休道别人讽刺!那货郎儿是一个小小后生,做得甚用!”那伙人齐道:“你只引我们去张一张。”店小二指道:“那角落头房里便是。”世人来看时,见紧闭著房门,都去锁子眼里张时,见内里床上两小我脚厮抵睡著。
话说这燕青,他虽是三十六星之末,却机巧心灵,多见广识,了身达命,都强似那三十五个。当日燕青禀宋江道:“小乙自幼跟著卢员外学得这身相扑,江湖上未曾逢著敌手,本日幸遇此机遇,三月二十八日又近了,小乙并不要带一人,自去献台上,好歹攀他颠一交。如果输了颠死,永无怨心;倘或赢时,也与哥哥增些光彩。这日必定有一场好闹,哥哥却令人救应。”宋江说道:“贤弟,闻知那人身长一丈,貌若金刚,约有千百斤力量,你这般肥大身材,纵有本领,怎地近傍得他?”燕青道:“不怕他长大身材,只恐他不著骗局。常言道:”相扑的有力使力,有力用智。‘非是燕青敢说口,临机应变,看景生情,不倒的输与他那呆汉。“卢俊义便道:”我这小乙,端的自小学成好一身相扑,随贰情意,叫他去。至期,卢某自去策应他返来。“宋江问道:”几时可行?“燕青答道:”本日是三月二十四日了,来日拜辞哥哥下山,路上略宿一宵,二十六日赶到庙上,二十七日在那边刺探一日,二十八日却好和那厮放对。“当日无事,次日宋江置酒与燕青送行。世人看燕青时,打扮得村村朴朴,将一身花绣把衲袄包得不见,扮做山东货郎,腰里插著一把串铃儿,挑一条高肩杂货担子,诸人看了都笑。宋江道:”你既然装做货郎担儿,你且唱个山东《货郎转调歌》与我世人听。“燕青一手捻串铃,一手打板,唱出《货郎承平歌》,与山东人不差分毫来去,世人又笑。酒至半酣,燕青辞了众头领下山,过了金沙岸,取路往泰安州来。